第六章 那人終於開了口。(2 / 2)

陸遷卻從驚愕和一瞬間忌憚之中緩緩揚起了眉,背著雙手等著他來。

“江公子,彆來無恙啊。”陸遷麵露微笑,笑容已不像從前那般滿是低眉順眼,謙虛恭敬的模樣,而是帶著幾分揚眉吐氣的意思。

“陸公子倒是有閒心,今日是監生們進國子監的日子,陸公子怎麼想著過來逛逛?”江述懷試探道。

二人以前關係不錯,今日語氣都極為生疏且客氣。

雙方都覺得,是給對方留了幾分薄麵。

陸遷聞言,低頭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張花紋箋紙,上頭印著國子監的官印。

這樣的紙,江述懷實在是再熟悉不過,江眠月的那份與其幾乎一樣,隻是有微妙的區彆而已,他在家時,已經看過許多遍。

這是國子監的入學“監照”。

江述懷心中赫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江眠月早已往前行了許多,一路槐蔭夾道,到了集賢門,便看到有衛官核對監照。

她取出自己的監照給衛官看過,然後艱難的帶著包袱往裡走。

正在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嘈雜聲,有女子驚慌失措的聲音從後邊傳來,帶著些無助的哭腔,“你們不要看,不要看!”

那方向已經被一群人圍住,江眠月本不想管,但是聽到那姑娘無助的哭腔和周圍的嘲笑聲,心中不適皺眉,覺得有些許不妥,放下自己的包袱,衝上前去擠開了人群。

包圍著那姑娘的大多是男監生,他們嘻嘻哈哈作樂似的圍觀,那姑娘身穿淡桃粉色的學袍,像是成衣鋪子專程定做的,看起來料子也十分不錯,衣裳上頭還繡了暗紋,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那姑娘正在拚命的扒拉自己的包袱,那包袱也不知是怎麼的,像是忽然散落,裡頭還有些小衣內襯,都是女子之物,落在四處,被人圍觀,無人幫忙。

江眠月立刻邁步上前,蹲下身子幫忙,迅速將她的私密之物歸攏進包袱,並幫她將包袱紮好。

那姑娘驚愕的看著這個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的“救星”,哭得紅彤彤的眼眸中幾乎開始發光。

“你……你……”

“拿得動嗎?”江眠月輕聲問她,“拿不動我幫你拿一些。”

這一看便是家中嬌生慣養的女兒獨自出門,平日裡有人照顧著,如今獨自一人,便時常遇到難處,稍顯狼狽。

諷刺的是,周圍這麼多看熱鬨的男子,卻沒有一個上來幫忙的,見有人幫她收拾了,不等衛官驅趕,人群便已經漸漸散開去。

江眠月時不時還能聽到有人在說,“女子來讀書就是不方便,若都是男子,哪裡會有這種事。”

“你說,皇上是不是故意派些美人來,亂我等君子心性,在此番曆練之下過了關,才能平步青雲?”

“兄台說的有理。”

“不過剛剛那姑娘長的著實不錯,我隻淡淡瞧了一眼,麵如玉脂,可真是……”

“兄台此言倒是有些放浪了……”

“慚愧慚愧。”

江眠月扶起那姑娘,替她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緩緩道,“不要介意那些人說的話。”

“嗯。”那姑娘淚眼朦朧的看著她,滿臉的感激與憧憬,“你叫什麼名字?”

“江眠月。”江眠月領著她往前走,然後順手拿了自己的行李。

“我,我叫梁……我叫蘭鈺!”蘭鈺邁著小步跟上她,“你可以叫我玉兒!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無妨,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江眠月朝她輕輕笑了笑,見她一直跟著自己不放,緩緩道,“時辰不早,一會兒露台還有祭酒大人主持的大課,得趕緊了。”

“嗯嗯!”蘭鈺乖巧的點頭,自然而然地跟在了江眠月的身後,她跟得緊緊的,一寸都不放,像跟著娘親的小雛鳥。

江眠月無奈看著她,“蘭姑娘現在準備去何處?”

“我……我不知……”蘭鈺顯然有些迷糊。

江眠月看到她無措的模樣,不禁無奈歎息,原來還有什麼都不清楚就來讀書的姑娘嗎?

這家人的心也太寬了。

“你爹娘沒有事先教你,進了國子監後該如何嗎?”江眠月忍不住輕聲問。

“……沒、沒有。”蘭鈺支支吾吾的,一麵說,一麵可憐兮兮的搖頭,“我隻知道,要好好讀書。”

江眠月輕輕笑了笑,倒也是確實如此。

她心中升起幾分無奈,可是如今時間已經有些來不及,她無瑕顧及彆的,隻得帶上她一起。

簡單去放了行李,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換了國子監配發的玉色襴衫,小跑著往露台而去。

此時露台上無比熱鬨,各處都站滿了人,江眠月抓著蘭鈺的手,在稍稍靠前的地方找了個位置,端正站著。

新來的監生們不懂規矩,大多喧鬨而興奮,四周圍傳來說話聲,各方口音都有,亂七八糟的,直到有人上了露台前。

“祭酒大人到。”

四下頓時安靜了下來,嘈雜的人群仿佛被掐住了咽喉,不發一聲,落針可聞。

江眠月垂眸垂手,老老實實站在原地,十分規矩,靜等祭酒大人訓話。

秋風拂過槐樹林,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幾片槐葉打著旋兒飄下,砸在江眠月的眼前。

半晌,祭酒大人都沒有開口。

江眠月也沒有抬頭。

秋風吹過,國子監內一片寂靜,在這有些恐怖的安靜氛圍之中,那人終於開了口。

“諸位監生。”

那聲音清冽,雅量高致,仿佛高山清泉般悅耳。

江眠月聽到這個聲音,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心跳幾乎在這個瞬間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