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功名的人怎麼能招贅?就算是兩家私下肯,官府也不肯在文書上蓋印啊!
“總之往後有人說什麼全報給公子,咱們倆就認準了一個多看,一個少說!”
管容家人是怎麼想的,等公子考上了,自有答謝容家的時候。
沈聿坐在屋中吃著剛蒸的軟麵饅頭,掃過桌上白菘特意留下的鹹鴨蛋和新蠶豆,拿著饅頭走到窗邊。
窗前桌上壓著一封信。
急雨連風打進窗隔,信紙背麵先是氤出個“容”字,漸漸又糊作一團。
雨越下越大,濯纓閣廊下兩掛明角風燈被風雨吹打搖晃不止。
甘棠打起濕簾進屋,芸苓見她半邊肩頭都淋濕了,趕緊拿巾子給她,又衝裡屋呶呶嘴:“阮媽媽在裡頭。”
稟報琅玕簃沈家公子的事。
二人走到鬆鶴落地罩外,隱約聽阮媽媽在屋裡輕聲說話:“……姓沈名聿,年將及冠,衢州人氏,是老爺同年的獨子……”
朝華剛洗漱過,一身銀青色寢衣,靠在熏籠邊烘頭發,手中托著碗溫熱的牛乳子,邊喝邊聽。
“幼時喪父,繼而喪母,家中略有幾分田產,沈家這一支就隻有他一個人了。”
“十二歲上就中了秀才,先時沒能鄉試科舉,是在為祖母侍疾守孝。”
朝華靜靜聽了,怪不得父親看中了他。
父母早亡,祖父母也已經過身,真要定下婚事,嫁過去就當家作主。上不必侍奉公婆,下沒有妯娌小姑。
家中貧寒族人凋敝,哪怕他再會讀書,往後為官也要容家幫襯。
容朝華都能想到父親看見沈聿的時候會有多麼激動,這人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隻怕要覺得是“天造地設”的良緣。
阮取媽說完正事,又說起西院:“西院對沈家公子十分周到,老爺特意吩咐過的,羅姨娘辦的極是精心。”
“食水這些不消說,筆墨衣裳處處都打點的仔細。”阮媽媽辦事妥帖,姑娘既然差她去,她就件件都要打聽到。
容寅在餘杭素有才名,前兩日還將沈聿帶去了萬鬆書院,過幾日又要帶他去詁經精舍,結交餘杭城中的文人。
他特意吩咐羅姨娘給沈公子做幾身見客的衣裳。
“聽說連沈家公子身邊的兩個書僮都裁了整年的新衣。”阮媽媽仔細打聽,聽到這裡心道必是老爺十分滿意這位沈家公子,羅姨娘才會這麼殷勤。
容朝華心中微動。
以羅姨娘的處事,不應當啊?
去歲冬天便不冷,今歲更是暖春,沈家公子帶著兩個書僮住下,裁見客的春衣夏裳那是應當的,竟還置辦了冬衣?
置一身體麵的冬衣,能抵得過一季的夏衫了。
朝華飲完一盞牛乳,對阮媽媽點頭:“我知道了。”
阮媽媽自內間退出來,甘棠親自將她送到院門口,拿了兩膏子給她:“這一罐是烏梅荔枝膏,給媽媽的小孫女兒吃,這烏銀瓶裡裝的是玄參膏。”
容朝華房中備的藥都是好藥,玄參能入的藥方極多,小兒急症婦人症都用得著玄參。
阮媽媽滿麵是笑的接過:“上回是玫瑰鹵,這回是荔枝膏,都把她的嘴吃叼了。”
世家的奴仆吃穿是不愁的,醫藥這些到底欠缺,三姑娘這裡的東西都是慶餘堂調製的好膏方,比外頭買的要強得多。
甘棠笑盈盈道:“過幾日三姑娘要去薦福寺供經贈藥,到時新開壇的十滴水,梅花丹和小兒驚風散我都給媽媽多留兩包。”
甘棠送走了阮媽媽,這才到內間去回事:“姑娘,紀管事的船到了。”
船靠碼頭還要卸貨,夜晚又不能拜見,隻差人回來稟報到二門。
紀管事是殷家跟過來的,又是母親的奶兄,跟來之後一直打理著母親的嫁妝產業。這些年鋪子田產在他手裡翻了三倍還有餘。
明明有這番才乾,偏偏縮在容家當個管事,對殷家可謂是忠心耿耿。
調查沈聿的事交給誰都不如交給紀管事讓朝華更放心,她信不過父親的眼光。
甘棠接過芸苓手中的梳子,替容朝華通頭發。
屋中隻留了甘棠沉璧兩人,甘棠這才輕聲問:“老爺是不是極滿意琅玕簃的那位沈公子?”
容朝華“嗯”了一聲,微微出神。
父親的心再細也不會細到兩個書僮身上去,羅姨娘如此殷勤就隻為了父親的囑托?
甘棠深知道姑娘心事,姑娘根本不願嫁人。
就是容府老宅裡那些宴請,姑娘也是為了不叫彆人說大夫人教養不當才儘心儘力,姑娘是為著大夫人,壓根就沒把那些選媳婦的貴婦人們當回事。
“姑娘要是實在不想嫁要不然就……就……”
容朝華看甘棠苦思,沉璧發呆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我一人不嫁,難道讓家裡的妹妹們都跟著我做姑子?”
家中-共有七位姐妹,她若行六行七的也就罷了,偏偏行三,卡在了正中間。
“那楚家公子……”
容朝華不答,望著承塵上懸著的白藤香包。
父親再喜歡沈聿至多吩咐一聲“好好照拂他”。
省闈在八月,中或不中沈聿人都不可能再留在容家,羅姨娘卻連書僮都給裁了兩件冬衣?
羅姨娘這人雖會做功夫,但都是表麵功夫,看不見的地方她不會使勁。
“找個人,把琅玕簃吃什麼用什麼添了什麼,都仔仔細細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