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 一手金元寶一手銀元寶(2 / 2)

華枝春 懷愫 4632 字 8個月前

因為嫡母年年都在這時節生病,阿爹不陪她們去遊佛其實是在守著嫡母呢。她每回去寺廟中也都要給嫡母抄經,去了老宅,祖母是要問的。

永秀從沒見過嫡母。

世人拜觀音還得有一尊觀音像,可她從小到大拜的嫡母卻隻有一個虛影子,一個影子,也就沒有好惡。

畫眉接著扁嘴:“就我們姑娘老實。”

羅姨娘心緒極佳,先問蘇媽媽:“給朱姨娘的信送出去了?有回應沒有?”

朱姨娘是楚家的姨娘,兩人一向處得不錯。

“已經送出去了,今兒一早來的回信,說就這兩天也要去三天竺的。”三山香會,城中大家差不多都是這幾日去。

再早天還凍,再晚又有清明祭祀,正是這時春氣又暖,香會又盛。

羅姨娘笑著伸手摸摸女兒的頭發:“咱們永秀可不爭這些小處。”唇角微翹,“你方才可瞧見沈家公子了?”

“就瞅見了個人樣子。”永秀伸手打開洋漆點心盒,從八色細點中撿塊核桃片,才剛咬一口腦袋上就挨了一下。

“什麼叫人樣子!”羅姨娘戳了女兒一下還不夠,“那沈家兒郎生得俊俏著呢。”

永秀捂著腦袋,嘴裡還在嚼核桃片,“能比楚家六郎還俊俏?”

“你也覺著楚家六郎俊俏?”春風拂麵,羅姨娘口角含笑,先用軟巾子擦手,又把鐲子推到臂上,拿過白瓷小碟,剝起枇杷來。

“我又不是瞎的!”容永秀吃了核桃片又嚼起糖杏仁。

羅姨娘目光一動,幾個丫頭都退到船後,小舫中餘下母女二人。

“那你喜不喜歡楚六?”

容永秀想都沒想:“他成天跟在三姐姐後頭,三妹妹長三妹妹短的,六妹妹都偷偷叫他楚家的巴兒狗呢。”

羅姨娘看女兒這一臉不開竅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又比人強到哪去?多大個人了,成天不是衣裳就是吃食,還不得我替你籌謀打算?”

氣歸氣依舊把新鮮枇杷遞上。

枇杷微酸,容永秀咬一口就咂舌頭:“姨娘就是替我算破了天,那也不管用啊。”

上頭還有父親,父親上頭還有祖母,姨娘說的哪算話呀。

羅姨娘隻微微一笑,楚家就這兩天也該到天竺了,又往女兒嘴裡又塞顆枇杷:“你啊,你就張著嘴,等著天上給你掉果子吃罷。”

丫頭婆子們都站到艙外,金芍給蘇媽媽奉茶,小心探問:“媽媽,姨娘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是瞧中了沈家公子麼?怎麼又往楚家送信了,三姑娘的婚事都黃了,還使什麼勁呢?

蘇媽媽眼皮一掀,笑著指點:“你這丫頭,往日那麼機靈,這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一手金元寶一手銀元寶,得了金的呢,就不要銀的,要沒金的,那銀的也好!”

艙中永秀含著圓枇杷,剛想問天上掉什麼果子,就聽岸邊水上賣貨聲。

顧不得天上到底掉什麼好果子,忙不迭去看香市上的新鮮玩意兒。

水上小舟快船羅疊著貨物,哪邊船舫一招呼,小船就支過去賣貨。大到古董古畫舊書,小到胭脂簪珥,就沒有香市上不賣的。

容永秀東一串手珠,西一塊帕子,哪怕知道買回去根本就粗糙不堪戴,她也要花小錢趕個熱鬨玩兒。

“這個各色的要五樣!那個荷包也撿五個不同的!”下回去老宅她要帶給姐妹們分一分,得人人都有。

湖中風淺浪細,湖畔鶯柳桃花。

沈聿獨坐艙中讀書,白菘咋咋呼呼進來:“公子!你想不到供食裡有什麼!”

沈聿並未抬頭,執卷翻過一頁書,一聲都沒出。

白菘也習慣了,自顧自接著往下說:“都是咱們衢州菜色,有三頭一掌,還有剛出爐的小蔥餅!光聞著味兒正得很!”

這小蔥餅裡頭用的蔥須得野生的狗細蔥,隻有這種蔥香味最濃烈,方才抽鼻子一聞,就是這個味兒沒錯。

家裡年年給老爺的供食都有小蔥餅,容家預備的供食裡竟然也有這個,真是拿公子當半個兒了。

方才登船時岸邊衣錦若雲霞,連丫頭們都穿得體麵,雖沒看見模樣,但都說生女肖父,容三爺兩個女兒必定都是美人。

白菘要是能作主,現下就拍板把自家公子許給容家當姑爺。

“公子,供食預備得多,餅也還熱著呢,公子要不要嘗一個?”

“不用。”沈聿冷峻出聲,“容家兩船是去一處麼?”

這個白菘知道,司書都跟他說了:“不往一處,容家的三姑娘住在薦福寺,那是個尼姑廟。聽說三姑娘年年親往寺中舍藥為她母親祈福。”

“五姑娘跟她姨娘是在靈感寺燒香拜佛,也就是跟咱們一道。她們女眷住在後寺,咱們住在前寺。”

年年香會三天竺各處寺廟道觀全都住滿了人,連法事都排不開。還是常管事拿著容家的名帖,這才安排上法事的。

沈聿目色微沉:“知道了,你出去站遠些。”

白菘撓撓臉出去了,蘆菔在艙外笑他:“你天天扯著你那破鑼嗓子,惹公子嫌棄了罷?”

“我是破鑼?你是破地錐!”蘆菔就是蘿卜,春天的蘿卜可不就叫破地錐,被白菘這麼一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又掐起來。

沈聿坐在窗邊,春光水色模糊了他的目光。

在容家住了幾日,容寅此人與他設想的全然不同。

不僅一身癡氣,喜惡還全在眉間。他平生所愛的,華服美食詩畫篆刻而已。

這樣一個人,會害死他爹?

難道他聽了十幾年的事是假的?那封信中所寫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