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
殷真娘癲狂症發作,容家派人請淨塵師太的事,羅姨娘到第二日下午才得著信報。
她坐在永秀床前,端著薑湯一勺一勺哄女兒喝下。
永秀皺著臉直搖腦袋:“太辣,昨兒夜裡都喝過一碗了,怎麼又喝?”
“薑湯壓驚!誰叫你昨兒夜裡亂跑,得虧得遇上沈家公子,真出了事我可怎麼活?”羅姨娘一麵說一麵心中想,真是緣份。
永秀沒法子,端過去一口飲下,辣出了兩包淚花:“這是用了多少老薑煮的,怎麼這樣辣!”
畫眉送上牛乳,永秀趕緊喝了壓過辣意,又伸頭去看:“百靈呢?”
羅姨娘冷哼一聲:“那丫頭先關著,等回去再收拾她!”
永秀挨到母親身邊:“彆罰她了,我就是想出去瞧瞧熱鬨,那麼多人跟著,我也沒想到會遇上官府捉賊呀。”
羅姨娘正想說什麼,蘇媽媽進來,湊到羅姨娘耳邊悄聲說:“張全有家的報了信來,昨兒夜裡東院那位又發作了。”
羅姨娘方才那點怒意消散個乾淨,眉梢忍不住抬了起來:“當真?”
“當真。”蘇媽媽虛指一下薦福寺的位置,“那位昨兒夜裡就趕回去了。”
羅姨娘張口欲言,又看了一眼還坐在床上沒有梳洗的女兒:“畫眉鶯兒快來侍候姑娘洗漱換衣。”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低聲問:“這回病得如何?重不重?”
蘇媽媽重重點了下頭,也一樣低著聲:“張全有家的說,老爺一直守到天亮,那個雌老虎也哭得淚人似的。”
雌老虎說的自然是容朝華。
羅姨娘在聽到容寅一直守到天亮時還覺得膩味,他哪一回不守到天亮呢?
每次殷氏發病他就不食不睡的折騰人,還得她送上門去吃幾次閉門羹,男人的心裡才能好受些。
待聽說容朝華哭得淚人一般,心頭急跳兩下。
“那就是真的病重了。”
羅姨娘喃喃自語,耳邊遠遠聽見靈感寺前殿簷下掛的梵鈴被風吹響,忍不住低聲念了句佛。
必是菩薩見她誠心,才遂了她的願。
“咱們要不要回?”蘇媽媽問。
“不成,老爺沒派人來傳話,咱們就隻當不知道。”羅姨娘心頭暢快,看見女兒在鏡前一遍遍拿香湯漱口,還嗬氣聞味兒。
笑盈盈說:“你這孩子,漱幾回了哪還有薑味,不會衝撞了菩薩的。”
永秀臉上一紅,她根本不是為了禮佛漱口,她是想當麵謝謝沈聿,謝他救她。
三天竺遊佛除了拜寺中佛像外,還有山間的石刻佛像,溪澗峭壁之上刻得有五百多尊石佛,每年遊佛盛會時每個洞窟都會點起巨燭。
許多人都去夜遊拜香,一直走到三生石畔。
一邊是佛像,一邊攤販,永秀看看石佛像,再買些小零碎。
香粉帕子荷包絲絛什麼的,買了足有兩籃子。
百靈勸她:“姑娘,這些也就是燈下看著還能入眼,白天看就粗糙了,攤子上人又多又擠,不如咱們回去罷。”
“才剛熱鬨起來回去有什麼意思。”回去就吹燈睡覺,還不趁著姨娘在跪夜經,好好的玩一玩!
永秀瞧見山道上火蛇燭龍盤旋而上,對百靈道:“瞧,這會兒還有人上山來趕熱鬨呢,咱們還不趕緊玩兒~”
不僅要玩,還在吃。
她走到哪兒都有男仆健婦替她擱開人群,見著攤子上炸的油香焦酥的素蘿卜餅子,就想買兩塊嘗嘗。
百靈又勸:“我的姑娘啊,你要吃了鬨肚子,姨娘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這東西就是是蘿卜絲和麵糊糊做的,回去咱們自家做著吃好不好?”
在家裡擱到麵前也不會瞧一眼的東西,到了外頭都是香的好的。百靈畫眉你一句我一句的勸,永秀煩了:“這也不成,那也不好,還玩什麼,回去算了!”
她一說完,百靈畫眉就露出喜色,巴不得她趕緊回去。
往年要錯開姐姐舍藥的日子,總會晚幾天來三天竺,沒這麼多熱鬨可瞧。
今年好不容易能玩了,永秀才不會回去,又往前走了兩步,剛要買個竹編小提燈,身後就吵鬨起來。
人群潮水似的向上湧,後麵的官兵正用刀趕人,吆喝著讓男人站一邊,女人站一邊。
男仆被官兵趕到另一邊站著,健婦和丫頭雖圍在永秀身邊,但這又是火又是人,還不住有哭嚎尖叫聲,人群推搡擁擠。
等永秀回過神時,身邊竟然隻有畫眉一個人了。
畫眉雖是丫頭,平日也在深宅大院中養著,哪見過這個場麵,她緊緊把住永秀的胳膊,急得直掉淚:“姑娘!姑娘咱們萬不能走散!”
永秀已經嚇傻,她的幃帽也不知被誰擠落,發髻微散,頭上的發簪被人趁機摸去,還有人趁著亂勁想摸她頸中的瓔珞。
突然有雙大掌從天而降,將幃帽扣到她腦袋上。
來人攔在她身前,將她擋個密實。
微側過身對她說:“容姑娘,我是你父親故交的兒子,借住在府中的琅玕簃,姑娘可還記得我?”
畫眉一下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是!是!沈公子!”
這回又是白菘先認出來的,他本來都跟公子被趕到男人的那一邊了,突然指著遠處擠成一團的人群說:“那不是容家姑娘嘛。”
她們被人擠得無處存身,惶然無主。
要是摔倒了非得被人群踩傷不可。
白菘還想說什麼,就見公子已經抬步撥開人潮,走到容永秀的身邊,拾起地上的幃帽蓋住她的臉,又向她說明自己的身份。
容永秀此時才敢哭,眼淚糊得眼前一片模糊,磕磕巴巴哭著說:“沈,沈公子。”
“官府在拿人犯,容姑娘不要驚慌,等來人時我會告知他們你的身份,將你送回靈感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