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循怔了一怔,豔麗的眉眼間蕩著一重春波一樣閃動的光。
薑循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
茶盞中的熱水燙到她指蓋,她沒什麼反應。
而大約主仆二人的窺探被下方的年輕郎君發覺,江鷺抬眼朝樓上望來。玲瓏忙側身,擋住娘子的身形,將屏風重新懸起。
樓下客來客往,一派喧嘩;樓上如冰雪封室,靜謐無聲。
薑循掩口打個哈欠,起身間曳地長裙擦過,裙間彩鳳振翅若飛:“我去睡了。夜裡無事,莫打擾我。”
玲瓏怔怔看著薑循的背影:她到娘子身邊堪堪三年,看著娘子風光無限,大婚在即;她一向敬佩娘子手段,覺得世間沒有娘子得不到的郎君。
而今她卻開始想:在她服侍娘子之前,薑循是怎樣的人,又是否……曾有些慕少艾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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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風雪席卷天地,溫暖客房中,薑循正做著一場青春酣夢。
夢中三月花飛若雨,少女無憂笑聲蕩於秋千間。
陽光自葉間穿梭,落於少女緋紅繡鞋尖。秋千一次次被從後推起,少女芬芳鮮妍,笑聲清脆間,又有幾分嗔意:“二郎,慢一些,我害怕……”
花葉葳蕤,有一少年郎君立於濃鬱枝葉後,被陽光籠得一派金白之光。
他微微笑著,聲音很低,俯身與那少女說話。
秋千上的少女仰起臉,迷迷瞪瞪地帶著笑,朝身後推秋千的小郎君望去——
忽而一重濃烈大火襲殺而來,卷上二人的衣袍。於一片尖叫間,飛濺的火星子將二人吞沒,塵埃落落……
火星子“蓽撥”,濃煙滾滾。
薑循咳嗽著醒來,發現門窗被照得火紅一片。
她一瞬間明白了夜間起火,趔趄著起身,翻過枕邊帷帽與枕下匕首。
帷帽覆於麵上時,薑循聽到了窗欞被撬動的聲音。
她捂住口鼻站於窗下,在黑暗中判斷好方位時,又聽一聲“哢擦”聲,窗子被從外打開,一道人影翻了進來。
那人朝著她。
薑循毫不在意,在那人碰到她手腕時,她手腕一旋,袖中所藏匕首便敏捷無比地朝來人刺去。
如她這樣的嬌弱女子,不提本不應會用匕首,即使會用,恐怕也幾多生疏。然她刺去的這一刀卻又穩又狠,若非來人反應迅捷地朝旁一讓,手臂非要出血不可。
來人頓住。
一擊不中,薑循手腕掀動,又刺了第二刀。依然是那樣熟練的狠辣風格——
來人回神,格肩一擰,又雙掌相握,猛地一擊,震落薑循手中的匕首。
薑循且有後招。
她指尖簪子在夜中閃著銀光,再次刺下——
好瘋。
來人捏緊她的手,桎梏之淩厲卻不像美好的貴族小郎君了:“小娘子莫慌,我是來救你的。夜裡驛站不知為何起火,我出來時,聽你侍女在樓下急哭。”
薑循手腕被扣。
與她說話的郎君聲音清且涼,於火災中也不見慌亂。他說話間,擰身便劈開了一段落下來的橫梁,帶著她朝旁側躲去。
火光照著他眉目。
那張臉生得實在晃眼,灼灼之間,像小神仙下凡。
薑循眸心閃動。
隔著帷帽,她認出了這身段極好的郎君——正是白日時被她不小心畫在屏風上的江鷺。
江鷺見她不再揮動匕首,低垂下眼,朝她望來,雖態度疏離,語調卻是溫和的:“聽明白了?”
薑循:“嗯。”
她那般冷漠,江鷺並未多想——救人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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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武藝不錯。
回京一路險阻,驛站起火有異,救得一個位高權重的貴女,大約能借著救命之恩問出一些好處。
江鷺扣著這戴帷帽的貴女,在火海中帶她朝外衝去。
放火之人囂張,此間大火難逃,全靠江鷺左支右絀。好在被他所救的貴女安靜淡然,並未尖叫連連,為他招惹更多麻煩。好不容易衝出木門,江鷺聽到身後貴女喑啞驚呼:“小心。”
一道橫木燃著火星子,朝二人摔來——
江鷺拉拽過此女,帶她躲開橫木。二人一同匍匐臥倒在地,江鷺攬臂扣人,聽到女子低咳,他低頭查看她模樣。
帷帽被吹開,發絲淩亂的貴女喘著氣,幾分迷惘地抬頭望來。
二人四目相對,看清了彼此。
薑循手中抓著掉落的帷帽,眼中噙淚,麵色微惶,疑惑:“這位郎君?”
江鷺怔忡——
奇怪。
她與他多年前死去的心上人長得好生相似。
可世事磋磨人心難卻,病弱的心上人,死在記憶中才是最好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