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歲的展艾萍是醫藥學校的助教老師,她應了羅老師的要求,幫他代幾節課,展艾萍隨意翻了翻那幾本醫書,也不用備課,她拿著一本書走進了課堂。
七十年代的教室,除了木桌椅與黑板外,也沒有彆的東西,一教室的學生來曆更是五花八門,有原先是工人的,學生的,也有農民,退伍軍人,黨員和知青,他們的年齡參差不齊,知識水平同樣參差不齊,若是按部就班給他們上課,一部分人跟聽天書似的。
這個時候大多老師也無心上課,學校裡都忙著搞運動,老師走形式上完課,學生也是趕鴨子上架畢業結課。
曆經五十年後,展艾萍再一次站在課堂上,她也不願敷衍學生,展艾萍有大半生的行醫經驗作為財富,她用一種詼諧幽默的語調舉例說起了書本上的內容。
教室裡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所有的學生都沒有說話,更不會交頭接耳,教室裡隻能聽見展艾萍擲地有聲的清脆聲音,偶爾有師生的歡聲笑語傳出,但那隻是一陣,轉瞬間又恢複安靜,令旁邊教室的人嘖嘖稱奇。
一節課結束得很快,展艾萍回答完學生的最後一個問題,宣布下課。
離開教室前,她轉身看了眼黑板上的字,展艾萍寫的黑板字非常漂亮,一板一眼的正楷字,如同印刷體一般,她記得顧晟的字也很好看,他們都是軍校畢業的,對練字有要求,寫出來的字,和他們踢的正步一樣整齊。
顧晟年輕的時候寫楷書,寫行楷,老了則偏愛狂草,有精力的時候,每天總要寫上幾幅字。
下課後,教室裡一片喧嘩:
“小展老師課上的真好。”
“我今天總算是聽懂了……你說我怎麼就上了醫學院,我要早知道醫書這麼厚,我學個屁的醫啊。”
“你還好,你起碼有些基礎,我他娘的,我以前聽得是些啥?我還不如回家種地去。”
“以後乾脆都讓小展老師來代課算了。”
……
“展老師是退伍軍人,是軍醫,你沒看她剛在講台上站姿多板正,很有女軍人的風範,賞心悅目啊,她以前肯定是朵人人喜歡的軍花。”
“那倒不一定人人喜歡,指不定是人人害怕,麵對你們這些學生時,她才說話輕聲細語,瞧著溫柔,若是請她去當女教官……這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展艾萍回到辦公室,給自己倒了杯熱水,不一會兒,又幾個老師推門進來,他們說說笑笑,一看到展艾萍,先頭進來的那個男老師打趣道:“小展老師,你出門去聽聽,學生們都誇你呢。”
“長得漂亮,課還上的好。”
“誰娶到你,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後麵一個齊耳短發的女老師接口道:“什麼福氣不福氣的,人賀老師條件好,他家有大房子,展老師嫁過去是享福。”
“展老師要結婚了。”
“日子早就定下來了,恭喜恭喜啊。”
“展艾萍,聽小蔣說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又跟你那準婆婆吵架了。”說話的這個短發女老師叫做葉芳靜,她早就在背地裡嫉妒展艾萍,羨慕她長得漂亮,還找著了個好對象,那賀明章賀老師,不僅儒雅有才華,家裡也好,在滬城有一套大房子。
葉芳靜壓下內心的嫉妒,看好戲般勸道:“你也彆太拿喬,給男方家一點麵子,萬年媳婦熬成婆嘛,給人家當兒媳婦的,在公婆麵前多討好些,手腳麻利勤快點,爭搶著做事,伺候好自家男人,公婆瞧著不就喜歡了?”
“老一輩都喜歡勤快媳婦兒,咱們女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一旁的男老師也讚同道:“這女人還是得賢惠點好。”
“你若是跟婆家鬨,以後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展艾萍聞言,不鹹不淡道:“那就不過了。”
葉芳靜笑:“怎麼能不過了?還有十天你們就要擺酒辦席了,可千萬不能這時候鬨笑話。”
“展老師可彆說氣話。”
“咱們還等著你介紹新郎,你要是說不過了,可不是鬨笑話。”葉芳靜又是看好戲,又是意有所指道:“臨到頭的婚事你給搞砸了,我們可是要笑話你一輩子的。”
“賀老師人體貼又會哄人,這樣的男人都娶不了你,以後怕是沒人敢娶你。”
葉芳靜嫉妒展艾萍找了個好對象,心裡恨不得展艾萍的暴脾氣把婚事毀了,讓她們看樂子看笑話,但是她又想看到一向驕傲的展艾萍在婆家麵前低頭做小的模樣,讓她婆家好好磋磨她。
男老師道:“你們請帖已經發出去了,咱們還等著沾沾你的光,去國營飯店蹭一頓,展老師,你可不能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
展艾萍不置可否,這輩子她不可能再嫁給賀明章,正如他們所言,如今請帖已經發出去了,也在國營飯店定好了酒桌,若是這婚禮不辦了,這就是個大笑話。
也正是拿捏住了這一點,覺得把她騙進門了,賀家人開始不斷試探她的底線,賀明章母子倆唱雙簧,一個唱白臉,他的老母親周佳翠,拉著她談心,對她挑三揀四,陰陽怪氣暗示她一個女人要賢惠,要安分守己……直到把展艾萍激怒後,賀明章就出來唱紅臉,各種低三下四地勸慰她,給她端茶倒水,哪怕是洗衣服,為她脫鞋端洗腳水他也乾。
賀明章連騙帶哄,說自己私底下給她端洗腳水也行,但是在親媽麵前要給他麵子,希望展艾萍能放下身段來扮演一個賢惠媳婦兒,就演一段日子就好,讓他爸媽高興高興。
當時賀明章說得卑微討好,做的也卑微,展艾萍從小生活壞境相對簡單,部隊裡的人直來直去,她也是直來直去的,於是她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