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拉再一次來到animus實驗室時,發現這地方的氛圍更微妙了。
大家都低著頭,假裝自己是全世界最忙碌的打工人,忙到根本沒注意到上司的巡視。員工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中間一個人舉著某個儀器正在嚴肅地分析數據,剩下幾個則摸著下巴頻頻點頭,儘量在賽拉經過他們身後時表現得不那麼僵硬。
賽拉走進辦公室,看到了這種詭異氣氛的源頭。一個戴著圓眼鏡的男人正坐在她的椅子上,像一尊三百年前就盤踞在那裡的石雕。賽拉退後幾步,看了看實驗室,確認自己沒有走錯地方,又折了回來,禮貌地詢問道:“老人家,有什麼事嗎?”
因為常年獻身科學,沃倫·韋迪克的頭發不太茂密,再加上他有駝背的毛病,讓他看上去其實比實際年齡要大那麼一點,但絕對沒到要被稱作“老人家”的地步。賽拉的稱呼讓他很不爽,本就嚴肅的一張臉變得更加陰沉了。
“哼……肯威家的小鬼。我聽說你這幾天一直在乾預實驗,誰給你的權力這麼做?”
賽拉被他的無理取鬨逗樂了。她懶得回答這人的質詢,隻是疑惑地眯著眼睛:“嗯……我們見過麵嗎?”
韋迪克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擺出十足的訓誡的模樣:“你連我都不認識,有什麼資格領導animus?你們這些肯威,都是該死的暴發戶,除了錢什麼也不懂!”他的聲音很大,顯然是想讓整個實驗室聽到,門外一片寂靜,大家都屏息聽著前主管教訓年輕的現任主管。
不過賽拉倒不怎麼窘迫。她用隨身攜帶的員工平板呼叫了保安,隨後怡然自得地坐在辦公室的矮沙發上,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讓我猜猜,你就是那位韋迪克先生吧?請先消消氣。”可惜韋迪克並沒有消氣,他隻是把暫時蟄伏起來,抿嘴瞪著賽拉,等待下一次爆發。
“我知道,你對animus感情很深。不過這些工作變動都是董事會安排的,你找我來發火大概也改變不了什麼。”賽拉端詳著這位“animus之父”,發現他長得很像《印第安納·瓊斯》係列裡的邪惡納粹科學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啊,說到animus,我這幾天正好要去找你。我有許多許多問題想請教你,韋迪克先生。畢竟——正如你所說——我還什麼都不懂就接替了你的位置(韋迪克咬緊牙關,試圖從眼睛裡放出射線燒死傲慢的肯威)。你能跟我說說,animus的人體實驗已經進行多久了嗎?以及,為什麼要對你的投資方隱瞞這件事?”
韋迪克突然收斂了他凶狠的眼神,甚至整個人都舒展下來。他露出一個刻薄而譏諷的笑容,這讓他更像邪惡納粹科學家了:“我在‘隱瞞’?不不不,肯威小姐,不要裝糊塗。我的投資人,也就是海爾森·肯威先生,一定知道我們的小實驗。這個公司裡的每一件事他都了如指掌。實話告訴你,animus的誌願者人數已經很多,多到超出實驗規範了。而你不妨猜猜,肯威有沒有在默許?”
賽拉的表情冷淡下來,韋迪克立刻意識到如何在這場談話裡抓住製勝的關鍵:“仔細回想一下,當你自以為抓住了我們的小把柄,興衝衝地跑去向你親愛的舅舅邀功的時候,他是什麼反應?
“總不會摸摸你的頭,誇你‘好狗狗’吧?——不要忘了誰才是你的主人。”
門外傳來保安的敲門聲:“……肯威小姐?”賽拉沒有理會。她陰沉地望著韋迪克,終於意識到他身上的熟悉感到底來自哪裡了——不全是邪惡納粹科學家。
他是一個對肯威充滿了惡意的聖殿騎士,和賽拉在歐洲接觸的那些一模一樣。
韋迪克沒被賽拉的凝視嚇到,心情頗好地站起來:“賽拉、賽拉。你認不出我,我可認識你。你來美國的第一天,斯圖亞特伯爵就與我通了電話*。我們才是一邊的。”他彎下腰,透過度數很高的厚重鏡片與賽拉對視,“時刻謹記你的任務,賽拉。我們在注視著你。另外,我不允許你再乾擾實驗。”
保安推開虛掩的門。辦公室裡的兩個人他誰也不敢得罪,隻能硬著頭皮請韋迪克離開。韋迪克厭惡地掃了他一眼,踱步走出了辦公室。animus的實驗員們都望向這裡,前主管朝他們點頭致意。
“我真搞不懂你有什麼值得投資的,”韋迪克似乎在自言自語,“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早點生個孩子,免得淪落到你母親那樣的結局。”
賽拉從沙發上起身,慢慢走到韋迪克身後,像悄無聲息的幽靈。本能的危機感讓韋迪克加快步伐,離開實驗室時,他回頭呼喊:“——斯提爾曼!”
資深研究員露西·斯提爾曼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她看了一眼辦公室,隨後快步跟上了韋迪克,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兩人走遠之後,賽拉也走出了辦公室,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和,但是一股可怕的氣場籠罩著她。
她環顧整個實驗室,和煦地笑著:“看看你們,在學校受了欺負,立刻跑回去找家長撐腰了。行吧,每個人都有充分的自由,如果有人想像斯提爾曼小姐一樣追隨你們的偉大領袖,隨時可以離開,我絕不會阻攔。”
有幾個人大膽地抬起頭,卻看見賽拉的笑容之上是冰冷的眼神。
“——才怪。你們覺得我會這麼說嗎?你們的老板不是沃倫·韋迪克,我奉勸你們擺正位置。任何人膽敢隨意離開,我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大衛·基爾克曼躲在一台電腦後麵,在一片寂靜中看著賽拉離開實驗室。他深吸一口氣,從另一個出口偷偷跟了上去,像地下工作接頭一樣綴在賽拉身後,直視前方輕聲說道:“沃倫在公司一家獨大,即使是肯威也很難應付他。”
賽拉掃了他一眼,發現他一臉的義憤填膺,完全看不出嘲諷的意思。大衛緊張地四處看看,示意賽拉在一株巨大的龜背竹下麵止步,翠綠的葉片遮擋住兩人的身影。
“所以?我現在心情很糟糕,如果你是來遞交辭呈的,我保證你需要付的違約金會流傳到你孫子那一代。”
“拜托!”大衛竭儘全力壓低了聲音:“肯威、不,老板,我隻是個普通員工。但是我知道,阿布斯泰戈不是個普通公司。”他瞥了一眼牆上屬於阿布斯泰戈的三角形標誌,“你們——肯威和韋迪克,都在一個秘密組織裡,是嗎?像光明會那樣?”
賽拉狀似關心地看著大衛:“基爾克曼先生,你多久沒休息了?請不要胡思亂想。”
“老板,我有兩個哈佛學位,不是什麼蠢貨。何況沃倫·韋迪克是個傲慢的大嘴巴,我和他工作這麼久,有什麼秘密我都一清二楚。”哈佛畢業的大衛眼睛裡閃爍著驕傲的光芒,“而且我還知道,肯威和他鬨了矛盾,對不對?他這幾年吃相太難看了,而且總是想出去單乾。”
賽拉挑起眉頭。她一開始還以為這個姓韋迪克的實驗室是鐵板一塊,看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忠誠。“唔,你不打算跟著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