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打擾了戴斯蒙的“心理治療”,賽拉被無情地趕了出去。
她雙手插兜,百無聊賴地跟在康納身後。兩人背對著夕陽,腳下被拉長的影子在草地上浮動。賽拉聽到不遠處的樹林間隱約傳來某種猿類動物的呼喊聲,透過濕潤溫暖的空氣回蕩在半空中。深綠色的植被覆蓋在肥沃豐饒的土地上,越往裡走,越難找到人類工業化的痕跡。一切都如此安寧、祥和,置身於期間,完全不用擔心前路有什麼危險,因為自然遲鈍又溫柔,對所有生物都抱有善意。賽拉不得不承認,正如澤維爾教授所說,此時此刻,正是個“千載難逢的談心的機會”。
她當然不會放棄邀請(誘拐)戴斯蒙的計劃——他已經基本上鉤了。但她願意再等等,等那位教授解決戴斯蒙目前的問題。
“出血效應”,他是這麼說的。賽拉有點後悔之前沒去偷韋迪克藏起來的實驗報告,至少能再多掌握一點情況。從機器中脫身後,她也看見了幻覺:大海、雙桅帆船、在炮火中奔跑的男人。不過她沒有出現戴斯蒙口中“被附身”的症狀,這是好事。隻要賽拉能保持理智,她相信自己能克服那些幻覺。不過,鑒於戴斯蒙使用機器的時間要長得多,賽拉需要再考慮一下之後的事……那個被她稱作珍妮的存在知道這個情況嗎?
前方的康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賽拉:“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因為我隻認識你。”賽拉往頭頂瞥了一眼,“如果我倆分開,那些藏起來的刺客就會立刻襲擊我,然後把我扔進海裡。”
起碼有五個刺客跟著他們,上下左右,時刻警惕賽拉放火燒山。阿基裡斯厭惡賽拉,但他還是容忍了對方在島上逗留。賽拉意識到康納在阿基裡斯心中的分量還是挺足的——或許到了有點溺愛的程度。
“他們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襲擊我,還是不會扔進海裡?”
康納的麵龐在夕陽中輪廓模糊:“不會扔進海裡。”
賽拉笑了。她加快腳步,跑到康納麵前,站上了一棵倒伏下來的棕櫚樹。這讓她的身高與康納齊平了。
“你說過你可以姓‘達文波特’,那是阿基裡斯的姓嗎?”
“他曾有一個兒子,康納·達文波特。”
“所以,他把這個名字給你了。”
康納看上去悶悶不樂(雖然在賽拉眼裡他一直都是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繞過賽拉,朝著樹林深處走去:“母親將我托付給他。那時候我還很小,從沒出過小鎮,也沒有你們的名字。”
你們、我們。康納有一個涇渭分明的界限,“你們”是主流文明的佼佼者,殖民地的主人;“我們”則是被踐踏,又被遺忘的原住民。賽拉隱約明白了為什麼康納的身上有一種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氣質。
他是兩個世界的混血兒,卻隻承認一個歸宿。
賽拉跟上康納的腳步:“阿基裡斯看上去很器重你,那他為什麼向你隱瞞了那麼多事?”語畢,她又禮貌地添了一句:“如果你願意跟我說的話。”
康納很不給麵子:“我不願意。這是刺客的事。”
“嘿!如果不是我,你能發現他的問題嗎?”
“是的,謝謝你。我不想說。”康納態度堅定地賽拉甩在身後。兩人拐進了一個圓形的山穀,這裡的懸崖和樹木之間搭了許多木屋。它們年代久遠,但保存得很好,在半空中與環境融為一體,簡直是每一個小孩在暑假裡夢寐以求的秘密基地。
賽拉不是小孩。她用遊客的眼光饒有興致地欣賞這些建築,順便從資本家的角度評估了一下在這裡開旅遊酒店的商業價值。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阿基裡斯犯了錯,對不對?”
康納沒有回答,他在茂密的灌木中翻找著什麼。賽拉自顧自地說下去:“他出現在哥譚,十有八九是在彌補那個錯誤。阿基裡斯是兄弟會的領導者,絕不會讓彆人知道自己犯了錯——尤其是你。他不能破壞自己在康納心中的偉大形象。”說到最後,賽拉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嘲諷,“天呐,他是怎麼變成這樣一個自負的人的?”
“說得好像你之前就認識他一樣。”康納變魔術似的從灌木中拖出來一個箱子(他是怎麼藏得這麼深的?),打開箱子後在裡麵挑挑揀揀。
“或許我真的和他有過一麵之緣呢。”賽拉彎下腰觀察箱子裡的東西,幾把匕首,一個氧化的銀酒杯,幾枚銅製勳章,還有一副袖劍。
康納把袖劍拿出來,檢查裡麵的機關,分神對賽拉說:“你總是在關注彆人,關注外界的東西。我覺得你好像不在乎自己。”
賽拉否認:“我非常在乎自己,但這也不影響我觀察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