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功了。”

大衛·基爾克曼推開大門。截止現在，他已經五十個小時沒有睡覺，整個人看上去像一隻亢奮的僵屍（發際線還向後移了一點）。他緊繃著身體，搖搖晃晃地走進實驗室，臉上帶著神經質的笑容。

“我成功了！我知道怎麼辦了！”他以一種和身體狀況完全不匹配的敏捷跳上離他最近的桌子，一腳踢翻擺在上麵的茶杯和其他文件，洪亮的聲音響徹阿布斯泰格：“你們聽到了嗎？我成功了！——艾弗裡特·格林在哪裡？讓那個自大狂來見我！”

他透支為數不多的生命力亂喊了一通，總算冷靜了下來，喘著粗氣環顧四周。實驗室裡的同事都靜靜地看著他發瘋——這也正常，自從格林插手實驗，大衛隔三差五都要發一回瘋，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從樓頂跳下去。

但是今天，大家的安靜似乎有些詭異。

大衛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實驗室助理蘇珊娜·懷特，她用憐憫的眼神歪著頭凝視自己，然後示意他看向身側。

大衛照做了，一個許久不見的熟人——露西·斯提爾曼正站在那裡。她麵色嚴肅，直視前方，像白金漢宮門口帶著高帽的那些傻兮兮的衛兵。露西迅速地轉動眼球，暗示大衛他該注意的不是自己。

於是大衛繼續放低視線。在他腳下的桌子邊上，一個人坐得離他很近。剛剛不幸被大衛踹走的紅茶一滴不漏地灑在對方的白色衛衣上。

賽拉·肯威與他對上視線。她帶著和煦的笑容，輕輕把翻倒的杯子扶正：“有點燙。”

在麵臨危機時，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正如此刻——大衛那亢奮而瘋狂的大腦陡然冷靜下來，在三秒鐘之內預演完無數種屬於自己的結局。他鎮靜且迅速地爬下桌子，站在露西身邊，上半身彎成標準的九十度，雙手呈上自己的實驗報告：“老板，我解決了機器的出血效應，第一時間來向你彙報。”

“哇，那很棒啊，大衛。”賽拉接過報告但沒翻開，“這可是韋迪克都解決不了的難題啊——感謝你對實驗室的貢獻。”賽拉帶頭鼓掌，大家立刻用整齊劃一的鼓掌聲跟上。很快，賽拉放下手，員工們也迅速停下，實驗室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這件事我們可以之後再談……大衛，我現在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小事。”賽拉苦惱地皺著眉頭，仿佛在思考要怎麼開口：“是這樣的，你昨天給露西發了幾條短信……”

“是的老板，我會定期跟她交流公司裡的事務。”大衛一臉堅毅，“那個格林一直在封鎖我們的信息。我認為，這種時刻正需要我們上下團結，共度難關。”

“謝謝，謝謝你們。”賽拉感動地捂住濕漉漉的胸口，“這是我的失職……我應該保護你們的……”

“不要這樣說！老板！”大衛也感動地反駁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更重要的工作，這些小事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我絕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賽拉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總之，那個時候我正好在借露西的手機打電話，所以不小心看到了——我希望你們能原諒我查看你們的聊天記錄。”

露西猛烈地搖頭。大衛也想跟著搖頭，但他突然想到自己發的內容，臉色一下子變白了。

賽拉打開露西的手機，點開和大衛的聊天框。正如他所說，大衛一直在和露西進行工作上的交流。他們都是責任心很強的人，將項目視作自己的心血，努力在公司的權力傾軋中保全實驗室。這些對話都非常正常，包括其中大衛單方麵咒罵格林的部分。

但是，大衛已經很久沒有睡覺了——對於正常人類來說，這是非常糟糕的狀態。身體的困倦和精神的亢奮讓大衛暫時失去了警惕性，以至於在最新消息的最後多添了幾條：

—我聽說肯威回來了？

—怎麼不回我？

—[冷笑.jpg]

退一萬步說，這些話也沒什麼不正常的，關鍵在於最後的那個表情包——這是肯威本人的表情包，高清正臉近距離拍攝，既生動又傳神。

賽拉舉著手機，露出了和那張圖片上如出一轍的冷笑。

“我從來不知道這些表情的存在。”露西義正嚴辭地撇清關係，果斷結束了和大衛的同事情誼。

“……還不止這一張嗎？”

“其實……有一整套。”蘇珊娜小聲補充，“是大衛先開始用的。”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在接下來的三秒內，大衛已經想好了自己被趕出實驗室後的出路，以及如何在晚年的回憶錄中記載這一段悲痛的經曆了：冷血無情的同事們為了保全自己，讓可憐的大衛成了眾矢之的。

但是，賽拉並沒有生氣。她摁下拍攝鍵，冷笑突然變成惡作劇成功的笑容：“大衛，其實你也很有做迷因的潛質。”她站起身，熟稔地搭上大衛的肩膀，開心地看著她的員工們：“請不要緊張，我挺喜歡這些表情的——我有的時候也會用海爾森的表情包，可惜沒人願意和我一起用。”

“不過，考慮到肖像權，希望大家不要傳到公司外麵去。”賽拉舉起手上的實驗報告，“諸位，繼續鼓掌吧——大衛解決了出血效應！”

這一次，真正熱烈的掌聲響徹實驗室。大家歡呼著將大衛和賽拉簇擁起來。跨過了出血效應，animus終於走向了新的平台。在經曆了漫長的摸索之後，一切終於可以公之於眾了——一個偉大的人類基因項目即將出現在世人眼前。大衛身體僵硬，努力擠出笑容。賽拉笑眯眯地湊近他的耳邊，用隻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雖然我已經猜到答案了，但我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誰拍了這些照片？”

“……是斯塔克。”

“啊……高科技。”賽拉回想起許多次和斯塔克的交流，“隻有那家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拍到我的正臉，還那麼有創意地做成表情包……”

賽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乎要勒住大衛的脖子：“你和他很熟？”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大衛·斯提爾曼不應該和隔壁的斯塔克這麼熟，都熟到分享領導表情包的地步了。有一台原型機被扣在斯塔克的實驗室，至今都沒能拿回來，這導致肯威和斯塔克的關係有些微妙：屬於阿布斯泰格的實驗成果，被斯塔克正大光明地握在手裡。而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一位實驗室的骨乾竟然和斯塔克私交甚密……

一個年輕的員工走上前：“大衛，恭喜！”

大衛努力微笑，對方則雀躍地看向自己身邊的人：“老板，今天晚上我們想辦一個小型的慶功宴……你有空參加嗎？”

“當然！”賽拉很興奮，“我還從來沒參加過慶功宴呢！”她依然搭著大衛，整個人都往他那邊傾過去，而大衛竟然硬生生地撐住了比他高一個頭的重量，仿佛一棵風雨中屹立不倒的大樹。年輕的實驗員看著兩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激動之情——有他們在，實驗室一定能走向輝煌。他看了看四周，湊上前去：“老板，我覺得你比韋迪克要酷多了。”

賽拉這回是真的很高興，她神秘地回答道：“我還有更酷的呢，你們晚上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