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花(1 / 2)

第五章

他顯得尤為氣定神閒,仿佛萬事萬物都儘在掌控之中。

這倒讓阮瓏玲對他生了幾分好奇。

但凡預定了天下樓各個院子的貴賓,阮家商行都會提前寄出一張信息單,上頭攬括了各個客人的身份、年齡、喜好、禁忌……如此才方便在入住期間,更好的做出相應服務。

有些極其挑剔的客人,信息填寫的也格外全麵,但到底涉及隱私,也有許多客人填寫得不儘詳細,眼前的男人屬於後者,資料上的內容少之又少……

僅知他叫王楚麟,年二十一,家中乃京城富戶,是做絲綢生意的。

“王公子,彆來無恙。”

阮瓏玲搭了一句腔後,就徑直繞過長桌,坐在了男人的對麵。

二人實在沒有什麼交情,所以也沒有什麼可寒暄的,阮瓏玲直奔主題道,

“我聽婢女說,公子是現銀用完了,想要去福元錢莊取銀子,又發現福元錢莊遷址管州,銀子無處可取,所以這才手中短缺了?”

其實這樣的事情,阮家商行裡也不是沒有過,鬨出這種烏龍的,大多都是來自北方的商客。

畢竟在北方,福元錢莊遍地開花,可在南方,尤其是揚州,卻是隆昌錢莊更受認可些。福元錢莊年年虧損,競爭不過,便隻能遷址了。

“正是如此。”

阮瓏玲不是個多大度之人,一直記得早上遭了男人的擠兌,再加上他態度倨傲,所以原本是想要直接拒絕男人的要求,也好看看他的難堪之態。

可眸光卻不自覺被他指間那枚綠燦燦的扳指所吸引,她是個格外喜歡珠寶玉石的,一眼就認出了那扳指是天下少有的好成色……若能拿來觀賞一番,倒也不失一件樂事。

所以阮瓏玲眼中閃現一絲精光,唇角一勾,佯裝幫他出主意,用循循善誘的口吻道,

“其實並非隻有錢莊裡才能取得到錢,當鋪也不失為一個應急的好地方。

我瞧公子的這枚扳指不錯,不如您先將其典當在阮家當鋪之中?典期十日,我隻收您五分的複利,可好?”

扳指何止是不錯?

此乃大內皇宮的禦物,是先帝臨終前,親手戴到李渚霖指間,與晏朝江山一起托付給他的。

未曾想到如此聖物,有一日竟會被個市儈的女東家冒犯,沾染上了俗不可耐的銅臭味。

“長輩遺物,不得典當。”

李渚霖冷聲拒絕了這個荒謬的要求,上身微微伏低,伸出修長的指節在桌麵上輕叩了兩聲,冷笑了一聲,沉聲道,

“饒是要典,阮東家給的價也不合適吧?

尋常的典當行隻收三分單利,而阮東家竟張嘴就是五分複利?

莫不是以為我不懂行情,仗著店大欺客?”

他眼角眉梢俱是冷意,似有一道寒光射出,萬丈無形的壓力傾軋而來,使得對坐的阮瓏玲瞬間喘不過氣。

此威壓若是施在朝堂之上,滿朝文武百官,隻怕已儘數膝蓋一軟,伏地叩首了……

可此舉偏偏激起了阮瓏玲的逆反心。

不是?

他有什麼可生氣的?

雙方約定的契書上寫得清清楚楚,若是當日錢款沒有到賬,便不能入住,天下樓可自行將空置院落轉讓他人,現在毀約之人是他,他難道不該拿出些求人通融的態度麼?天下樓可招待不起這般難纏的客人!

“什麼店大欺客?事關商譽,王公子慎言。”

阮瓏玲變了臉色,“天下樓原就沒有賒欠的規矩,總不好平白無故給你開後門,利率給得高些,也是情理之中吧?

且我出於好意才提出這麼個折中的法子,既然公子不願意典當,那也罷了……”

“門就在那兒,公子請回吧。”

??

又是李渚霖人生第一次,被下了逐客令。

可他確實沒有彆的選擇,以天下樓為中心的方圓十裡之內,早就被想要一觀大儒風姿,聞名而來的文人墨客預定滿了,根本就沒有其他下塌之所。

且李渚霖這次遮掩身份前往揚州,除了要暗地裡考察官員、招攬幾個得到的人才,更重要的,是有幾樁即將頒布的政令需要恩師指點,所以自然是要與周閣老住得越近越好。

誰知道這商女一言不合便要趕人?連個商量的機會都不願給。

罷了,商人重利,這玲瓏娘子不過貪財些罷了。

錢財都是些身外之物,既然她要,給她便是。

“這扳指確實典當不了,可也還是煩請阮東家寬限我幾日。

我這就讓小廝快馬加鞭前往管州,五日之內,必能將銀子取回。當然了,我也無意壞了天下樓的規矩,付出些代價確是理所應當的……”

“阮東家,開個價吧。”

二人隔桌對坐,臉上的神情皆稍冷峻不已,眸光亦毫無溫度,隱隱有著對峙之態。

阮瓏玲是在乎錢,可此時此刻讓她更不爽的,是男人的態度!

嗬?開個價?

好似隨便開出個什麼價,他都能出得起一樣。

阮玲瓏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便報出一個天價。

“好!那便一夜五千兩!如何?”

“公子若能出得起這價,我便掃塵拂塌,恭請公子入住,若出不起,公子休要怪我鐵麵無情!”

棋珍院現在的旅費,乃是千兩一夜。這對尋常百姓來說,已是天價了。

五千兩則整整翻了五倍,是足夠尋常人家十餘年的嚼用!她絕不相信他能出得起!

阮瓏玲眼中露出嘲弄的峰芒,她死死盯著男人,不想要錯過他臉上即將出現的任何錯愕、不可置信、憤怒、知難而退的精彩神情!

誰知空氣靜默幾瞬後……

對麵竟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嗤笑聲?!

麵對如此巨款,男人眉頭都不曾皺一皺,眼睛都沒眨一下,甚至還輕輕鬆了口氣,眸底透出幾分戲謔來,儼然有一種……

就這?一夜五千兩?僅此而已的意味??

他一副勝利者姿態,薄唇勾了勾,

“好!就依阮東家所說,一夜五千兩,一言為定,立字據吧。”

阮瓏玲猶如雷劈,怔愣當場,“什、什麼?”

反應過來後,她先是吞了吞口水,然後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狐疑道,“你、你可莫要耍什麼花招,若是到期你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又該應該如何?”

李渚霖高抬了抬指尖,頗有些氣定神閒道,“若我毀約,不僅千兩一夜的賃費照付不誤,且這枚玉扳指,亦歸阮東家所有,如何?”

這倒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賺得讓阮瓏玲心虛。

甚至直到將白紙黑字的字據握在手裡時,阮瓏玲都覺得不敢相信。

她甚至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確實疼!這竟是真的!

一夜五千兩,五千兩!

數不完的白花花銀子!周閣老的講學再值錢,世上也沒有幾個冤大頭願意出這樣的價格。

阮瓏玲篤定這男人是因為一時氣性,所以才簽下了這樣的字據!隻認定了他是個花錢大手大腳,沒腦子的紈絝!每年這個時候,天下樓中總會有幾個手鬆的傻子,上趕子給她送銀錢,看來今日倒又逮到了一個。

既然字據已立,那便也不能再攔著男人入住天下樓了。

但凡預定了院子的貴客,都是由阮瓏玲親自引領入住的。阮瓏玲先是將字據保管妥帖,然後將咧到耳後根的笑容稍微收了收,攤手往身前一送,

“既如此,王公子請隨我來。”

二人才一先一後踏出了花廳,便瞧見阿杏由院門處撒開了丫子飛奔而來,臉上掛著興奮激動的神情,她額頭上沁滿了密汗,喘著粗氣笑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阮瓏玲蹙了蹙眉頭,“莽裡莽撞的,成何體統?若是衝撞了貴客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