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淡淡瞥他一眼。
那纖細的指間忽然竄出些鮮亮的新綠,柔軟纖長,垂在白皙的掌心,赫然是一把新生的小蔥。
“你這還挺方便。”曲不詢笑,伸手籠住那把蔥,一用力,便拔了下來,打了個結放在盆裡,“想吃什麼,自己就能當場催生。”
哪有他說得那麼容易。
真是隔行如隔山,外行總把事情想得很簡單。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使是沈如晚,也隻能純憑法術催生出幾種靈植,其餘必須有媒介,如種子或花瓣,否則所生即為虛妄,充其量就隻能拿在手裡把玩一番而已。
隻有沈如晚遞給曲不詢的這種蔥,是她沒有任何媒介,純憑神通催發,且能吃能調味,與真正的蔥無異。
曲不詢在木行一道上是個外行,沒法體會到她這一手究竟有多超乎尋常,在木行道法上又是何等造詣非凡。
沈如晚翻了個白眼,不免有種明珠暗投之感。
她五指一收,指尖那點殘存的綠意便又消散了,化為靈氣,歸於天地。
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劍修。”
劍修懂個錘子的術法。
曲不詢抗議,“這就有失偏頗了吧?你自己也用劍啊?”
沈如晚氣定神閒。
“我可不是劍修,用劍而已。”她說,“我是法修。”
曲不詢看她一眼。
對,她是法修,但是一個以用劍聞名修仙界的法修,絕大多數隻聞其名的人都以為她是劍修。
他把配菜和魚都準備好,靈氣微蘊,從盆地灼燒起來,水霧氤氳,燉起魚湯。
動作很是麻利,看起來平日裡沒少做。
沈如晚靜靜看他做這些,挑眉,想到他方才說的“四海為家”,又覺這才正常,雲遊四方的修士總得有這麼兩手。
魚湯小火慢燉,呲呲地響著,曲不詢便把頭轉過來,重新往後一靠,倚在船頭,打量起那條被縛的鰱魚來。
“雖然靈智不高,但畢竟靈智已開,應當不會忽然習性大改,去襲擊島民的船隻。”他望著巨魚,敲了敲船板,“會說話嗎?不會說話就宰了燉湯吧。”
那條巨型鰱魚嚇得直想往湖底竄,奈何渾身爬滿珠藻,被束縛得緊緊的,彆說逃走了,那全身上下,隻剩尾巴尖能一個勁地撲騰,在水麵上拍打起孩童戲水般的水花。
沈如晚無語。
無論修仙界如何物競天擇,有一條公理卻是人人認可的:所有已開靈智的妖獸,便可視為修士,與人無異,作惡者固然要鏟除,但若是不曾作惡,便可順其自然。
就連修士們平時煉丹煉器,也並不以妖獸身上的部件為主材料,更不會以開了靈智的妖獸為食材——既然靈智已開,七情並全,與人無彆,那吃妖獸血肉,又與食人何異?
那些專門挑著開智妖獸下手的修士,在修仙界都被定義為邪修,畢竟,能對那些思維、說話與人無異的妖獸敲骨抽髓,未必就不能對人動手,誰叫人身上也有許多妙用無窮的器官呢?
蓬山第四閣專精禦獸,其中便有一脈是專門飼養可供食用或藥用、器用的靈獸,那種靈獸先天不全,縱有靈氣,卻終身難開靈智,與眼前的鰱魚妖是全然不同的情況。
曲不詢對那鰱魚妖沒有半點殺意,目光也清正,根本就是故意說來嚇唬那靈智不足的鰱魚妖的。況且,他要真要宰了鰱魚妖燉湯,剛才就動手了,哪用再去湖裡捉魚?
一個真敢說,不怕她把他當成邪修;
一個也真敢信,果然是靈智不夠,傻頭傻腦。
沈如晚朝著兩者翻白眼。
她沉吟了片刻,緩緩伸出手來,朝那鰱魚妖微微招手,讓後者漂得更近了些,指尖輕點,在鰱魚妖背鰭上輕輕點了一下。
鰱魚妖眼前刹那如有白虹墜落,就連思緒也忽而清明了起來。
“喲,大手筆。”曲不詢挑眉。
沈如晚這是給鰱魚妖再次開智,達到正常人的思緒能力。雖然效果不能持續很久,但即使時效過了,鰱魚妖也會比之前靈智更高。
這是一件很難的事,並不是單純修為高就能辦到,必須對此有所研究,有過幾次經驗,這才能一次成功。在這過程中,稍有不慎,妖獸便會被摧毀靈智,甚至直接猝死。
沈如晚顯然駕輕就熟。
這回他總算識貨了。
沈如晚分給他一點餘光,輕描淡寫,“熟能生巧。”
曲不詢看她。
沈如晚出自蓬山第九閣,專修木行道法,平時根本沒什麼給靈獸開智的需求,有什麼必要對這件事熟能生巧?
但他目光在她身上微微轉了一圈,沒問出來。
“說說吧。”曲不詢伸手,也敲了敲鰱魚妖的背鰭,一副拷問犯人的模樣,“為什麼要去襲擊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