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函敲破漏聲殘(五) 那種花的名字,……(1 / 2)

船篷裡靜謐,船頭劉伯和島民左看看右看看,難掩驚異。

這兩人一個是四海為家的劍客豪俠,一個是臨鄔城頗有名望的幽居異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怎麼竟好似交情不淺?

可若兩人真是朋友,怎麼沈如晚始終坐在船篷裡一聲不吭,連走出來同曲不詢說兩句話的意思也沒有?

他們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啊?

沈如晚坐在船篷裡,微微蹙眉。

她沒想到,她人還沒到東儀島,半路上便遇見曲不詢了。

她還不想這麼快見他,可現在不出去,倒顯得她氣弱。

沈如晚起身,一伸手掀開簾櫳,從船篷裡走出來,冷冷看過去。

“你等我,我就要搭理你麼?”她反問,神色冷淡如寒霜。

晝光映水,淌在她盈盈裙裾邊,嫩鵝黃愈發清妍,和她微微凝寒的容光相映,灼灼迫眼,晴光也黯然失色。

曲不詢目光望來,凝了片刻。

“理與不理,自然都隨你心意。我等我的,也隨我自己。”他說著,一挺身從舢板上坐了起來,盤腿坐在船頭,看著她笑了一下,“可你到底還是搭理了。”

現在若說她這就坐回船篷裡去,未免就太刻意了。

沈如晚冷冷看他一會兒,微微提起裙裾,在劉伯和島民低低的驚呼聲裡輕輕踏上眼前一片荷葉,輕輕盈盈如履平地般從渡船頭轉眼走到小舢板前,刻意放重腳步般,用力踩在船頭,把舢板壓地驀然往下一沉,不高不低與水麵持平。

曲不詢坐在另一頭,被她那頭一壓,這頭船頭都翹了起來。

他穩穩地坐著,仿若無事,一轉頭對正目瞪口呆的劉伯和島民笑了笑,“兩位老哥先走吧,我們有點事要聊,待會再回島上。”

劉伯兩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已經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打量著沈如晚的臉色,爭相笑著點頭,船槳飛搖,轉眼就頭也不回地往東儀島上劃去。

曲不詢也不去看沈如晚,隻管盯著渡船劃得遠了,目光一轉,在漫天荷葉碧色上逡巡,沒事人一樣,悠悠閒閒賞著湖景。

沈如晚立在一片荷葉上,冷冷地看了他半晌,腳尖一點,終是輕輕踏上舢板,一撫裙裾,在他對麵坐下。說來也奇,她一立上船頭,船麵便又不再傾斜,與水麵齊平,穩穩地浮在水上。

曲不詢轉過頭來,望望她,笑了。

也不說話,隻是勾起唇角望著她笑,沒頭沒尾。

沈如晚神色愈冷。

曲不詢慢慢收住笑。

“我等你半個月了。”他說,“我還不知道你會不會來。”

沈如晚神色很淡。

“來又怎樣,不來又怎樣?”她偏過頭,看向無窮碧葉,沒什麼表情,語氣疏冷,“我來東儀島,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曲不詢又笑了一聲。

“說得也是。”他並不反駁,反倒附和她的話,“也沒準你是聽說東儀島的龍王廟落成,特意前來道賀的,你做什麼都有你的決斷。”

他把話說得這麼順,連理由都搶先一步給她找好了,沈如晚反倒有口氣憋在那,咽不下,可也發不出,隻是沉著臉不說話。

她不說話,曲不詢也不說。

他探身掬了把湖水,閒閒地往外一灑,水珠點點落在周遭荷葉上,讓那碧綠的荷葉微微顫動,一動一動地,水珠從葉麵上滑落,荷葉搖搖,又慢慢地站穩了。

他就再拋灑,於是荷葉又顫動起來。

一來一回,反反複複,悠悠閒閒的,竟也不覺得膩。

沈如晚無言。

無聊,她在心裡翻白眼。

她淡淡移開目光,看了一圈,滿眼幽綠,儘是人間孟夏風光,讓人直覺得這樣的日子再長也有意趣。

“這裡沒蟲?”她挑眉質疑。

作為整日與花花草草相對的木行道法行家,沈如晚是太清楚所謂“放舟蓮葉間”能有多招惹蚊蟲。詩家談風月,總把置身香草花叢形容得無限美好,引人遐思仿效,可真正到嘗試,才意識到,風月再好,敵不過蟲蠅環伺。

可此時她坐在這裡,周圍靜謐,不聞蟲聲,隻剩水浪汨汨,聲聲如吟,風卷蓮動,忽疑人間天上。

曲不詢偏頭看她,唇角一點笑意。

他伸手,拍了拍舢板內側,懶洋洋地說,“和你學的。”

沈如晚蹙眉看去,在那內壁上看見一道淺淺刻痕,筆鋒飛揚,畫成一道驅趕蟲蠅的符籙,前後深淺如一,符形不那麼工整,可刻下符籙的手卻很穩。

他竟學她,直接在船身上畫了符籙,把周遭蚊蟲全都驅走,留下滿眼幽靜。

沈如晚輕輕哼了一聲。

“你還挺會享受。”她意味莫名。

曲不詢悠閒地敲敲船麵。

“過獎,過獎。”

沈如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而一抬手,小舢板微動,繞開風中微動的荷葉,朝藕花叢外飄飄蕩蕩,一路撞入疏闊湖水。

清風拂過,水麵波瀾橫生,舢板晃來晃去,偏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