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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策剛到秦府大門口,就有人飛快地進去報給秦夫人了。
秦夫人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到前院正廳等候。
她分明是十二分焦急,還要裝出不悅的語氣,對侄女盧曼容道:“這個不孝子,我前頭寫信叫他務必要趕回家過個元宵,他卻當作沒看到,這會兒過了十五才回來,算什麼呢,兒大不由娘,往日我都白疼他了。”
盧曼容跟在旁邊,柔聲勸慰:“皇上看重二表哥,他重兵在握,有多少要務纏身,那是旁人求不得的榮耀,姑姑應該體恤才是。”
這姑娘是秦夫人娘家一個族伯兄弟的女兒,因其母早亡,其父遠赴嶺南外任知縣,家中無人主持,故將女兒送到晉國公府,求秦夫人代為照料。
她在晉國公府住了三四年,視秦夫人如親母,事事至孝,秦夫人對這個遠房侄女兒還是有幾分真心疼愛的,也願意和她多說兩句。
譬如眼下,秦夫人就搖頭道:“什麼榮耀,要這些個虛名作甚,我倒情願他和老三一樣,在家安生度日,混口飯吃,強似這等刀口上舔血,叫我成日擔驚受怕。”
話才說到這裡,秦玄策進來了。
秦夫人的眼眶馬上紅了,不待兒子跪下問安,就上去一把將他扶住了。
“我的兒,這回平定安慶之亂可還順利,你有沒有受傷,快讓為娘好好看看。”
秦玄策每每出征歸來,秦夫人都要把他全身上下摸個遍,確認沒有短缺點什麼才放心,無論兒子多本事,在做母親的心裡,始終是讓她牽腸掛肚的孩子。
秦玄策知道這點,所以在見秦夫人之前,就把戎裝鎧甲脫下了,免得秦夫人看到了更要念叨。
“兒子不孝,讓母親擔憂了。”秦玄策儘量溫和地回道。
他也曾經桀驁不馴,少年時沒少挨秦夫人的打,但自從父兄雙雙陣亡後,一夜之間仿佛成長起來了,變得剛毅而沉穩,叫秦夫人即欣慰又心疼。
此時,秦夫人摸著兒子亂糟糟的頭發和胡子,忍不住要落淚:“這般不修邊幅,一點都不像朝廷的大將軍,活似個土匪頭子,叫人看了笑話,你身邊伺候的人呢,怎麼照顧你的?”
秦玄策回道:“兒子本想遵從母親之命,在燈節前趕回家,但實在來不及,隻待那頭叛亂一了結,就直接從戰場上回轉,日夜兼程,一路匆忙,顧不上儀態,母親原諒則個。”
“我的兒,可苦了你。”秦夫人再摸下去,就摸到了秦玄策的手,手上紮著繃帶太過顯眼,她又要哭。
秦玄策最受不了秦夫人這點,他趕緊把手縮回去,硬生生地把話題轉開:“如今安慶平定,賊首伏誅,塞北及嶺南這兩年也太平,如無意外,接下去的日子,我都會留在長安陪伴母親。”
盧曼容在一邊等了許久,終於有機會上前見禮:“曼娘見過二表哥。表哥終於回來了,姑姑日夜思念,如今可團聚了,曼娘心裡也十分歡喜呢。”
秦玄策聞言不過略一頷首而已,連目光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一下。
說起來,盧曼容也是一個美人,清雅昳麗,淡若梨花,故而盧父把女兒送到了晉國公府,未嘗不是存了另外一番心思。
怎奈秦玄策鐵石心腸,一年也見不了這個表妹幾次,及至見麵不過點頭而已,如今日這般,連話都說不上,真叫她氣煞。
盧曼容幽怨地咬了咬嘴唇,這個表哥氣勢過於駭人,哪怕她心存愛慕,也不敢多說一句。
秦夫人這時節哪裡會注意到侄女的小情態,她眉頭微微皺起,低聲道:“你身為主帥,扔下三十萬大軍先行回京,這個罪名可不小,怎可如此莽撞?橫豎又不差這幾天。”
秦玄策語氣平淡:“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我若事事循規蹈矩,未免叫人不安,如此無傷大雅之錯,偶爾做上一兩次,反而皆大歡喜,母親不必多慮,我自有分寸。”
秦夫人這才籲了一口氣,點頭道:“你這孩子打小主意就大,心裡有數就好,母親不多說了。”
她話鋒一轉,旋即麵露歡喜:“對了,先前你總推說無暇顧及,如今可有的是時間了,接下去,聽母親的安排,把你的終身大事給辦了……”
秦夫人的話還沒說完,秦玄策就站了起來:“兒子馬上要進宮向皇上請罪,母親若有其他囑咐,待回頭再說。”
他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叫秦夫人餘下的話都無從發揮了。
秦夫人生氣地拍了一下案幾:“又是這樣,每回說到這個他就跑了,好了,我不管了,就叫他抱著他的劍過一輩子去吧。”
盧曼容又上前勸慰。
秦夫人自己抱怨了幾句,突然想起:“對了,還沒來得及說,我給他找了個房裡人,這可是個絕色的,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鐵石心腸。臭小子,這麼大的人了,還要讓母親為他操這份心,真真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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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一回府,大管家就安排了大堆奴仆過來聽候差使,一時間,觀山庭人來人往的,又喧鬨了起來。
長青得到消息,連滾帶爬地從家裡趕了回來。
陶嬤嬤見了長青,卻一把攔住了:“走開,先彆叫二爺看到你。”
長青急了:“好嬤嬤,你這是作甚?二爺向來都要我服侍,回頭若看不到我,要責罰下來,我可擔不起。”
陶嬤嬤瞪他:“你粗手笨腳的,有什麼好,二爺日後換個人服侍,去、去,不要囉嗦,聽嬤嬤的話就是。”
長青一抬眼,看到了陶嬤嬤身後的阿檀,不禁瞠目結舌:“這、這個姐姐是新來的嗎?莫非日後她來服侍二爺?”
“什麼姐姐妹妹的,這是你能亂叫的嗎?”陶嬤嬤抬手把他轟了出去。
她轉頭又對阿檀道:“眼下二爺身邊沒人服侍,過會兒你手腳利索點,務必把二爺照顧妥帖了,知道嗎?”
阿檀有些膽怯:“我、我……”
還沒“我”出個所以然,秦玄策已經進來了。
阿檀偷偷地縮到一邊去,用手捂著臉,儘量不讓秦玄策看見她。
其實很用不著,秦玄策根本沒看旁邊伺候的奴婢是什麼模樣,他順手脫下了外袍,道:“我要沐浴,稍後入宮麵聖,叫他們先把車馬備好。”
陶嬤嬤不愧是多年的老人家,早有準備,有條不紊地應道:“是,二爺,熱水已經燒好了,長青這家夥還沒回來呢,先叫彆人伺候您,您的車馬我這就去和管家交代。”
秦玄策平日沐浴都不叫下人隨侍,隻今日因手上有傷,才有這般吩咐,至於陶嬤嬤回的話,他也並不在意,隨口“嗯”了一聲,就進了後頭的浴室。
陶嬤嬤朝阿檀招了招手:“你躲在那裡作甚,還不快進去服侍二爺沐浴。”
阿檀驚呆了,抖著手指了指自己:“我?服侍二爺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