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的看法,人言也未必全然可信。”他靜靜道:“震川兄,你若要拜見穆國公世子,在下不揣冒昧,也想附驥一觀,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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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少湖呻·吟一聲,終於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頂。圍在身側的家人仆役立刻哀哀哭泣,長子許雲岩更是膝行上前,低聲叫喚:
“爹,爹!”
許少湖並未答話,而是迅速在被窩裡一伸手,探了探自己的下半身。許閣老宦海沉浮數十年,心性剛硬迥異常人;即使在驚駭絕倫行將昏迷的最後一刻,許閣老也憑經驗做出了最正確的處置——他果斷把書冊塞進了□□裡。
如今來看,這個操作真是英明之至。混亂中也沒有人敢隨便扒閣老的褲衩子,所以這要命的私密依舊是保存完整,沒有泄漏。
他放下心來,嘶啞著開口:
“什麼時候了?”
許雲岩哭道:“爹,已經卯時了!”
那他是一口氣暈了兩三個時辰了?許少湖歎了口氣:
“不要再哭了……有人來看過了嗎?”
“西苑派了位太醫來送藥,還有幾位閣老家也來人了。”許雲岩小心道:“都說,都說請爹好生保養,有所需索,儘管吩咐。”
牽涉到了西苑,就是牽涉到了飛玄真君。要是在往常,許閣老一定會用心揣摩,吃透每一個句讀不可。但現在……現在,被天降書冊的驚天猛料震撼之後,許閣老突然覺得精疲力儘,真有點鬥不怎麼下去了。
……毀滅吧,趕緊的,累了。
不過,許閣老一時情緒低落,旁邊還有的是人鬥誌高昂。昨日借宿許家,剛剛碰上大事的周至成膝行著爬了過來,口氣很激動:
“閣老!閣老許是不知,昨日閆府上也傳了太醫!聽說閆分宜料理完的事務回府,也是突發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惡疾,現在都還閉門不出呢!”
許少湖歎了口氣,已經懶得去糾正什麼“也”了。考慮到閆分宜現在的局麵,他其實對什麼“惡疾”並不太吃驚。且不說丹藥的效力,單單是聖上口諭,一定要以高祖時的預算來辦高麗入貢的規格,那就是要了閆分宜的老命,亦未必能辦得出來。許少湖捫心自問,覺得換做自己,也隻有重病了事。
……但還是慶幸吧,好歹隻是照高祖時的預算辦事,不是照高祖時的規矩辦事。否則現在禮部從上到下,都該給自己準備準備晾曬人皮用的木頭架子了。
故老相傳,香樟木架子晾人皮最能防蟲,也不知是不是真事。
顯然,周至成費心打聽閆府的家事,是摩拳擦掌,在籌備一場酣暢淋漓的爭鬥。他顧不得許少湖青白的臉色,湊過去低聲開口:“閣老,現在正是上書的好時機……”
許少湖臉色微微一變:他這位冤種親戚說得不錯,現在的確是上書的好時候。閆分宜臥病不能視事,夏衍也與閆黨頗有齟齬;如果他策動清流上書,的確可以一舉占優,少說也能把戶部的財權給奪走大半……
然後呢?然後就該由清流話事,籌備著削減開支了。
一想到此處,許少湖立刻就打了個寒戰!
他立刻就想開口回絕,讓周至成謹慎行事,好自為之,至少先籌謀出妥當的方案,再出手奪權;免得削減開支中又砍了不知哪裡的大動脈,把九族一起送上天——當然,周家九族上天本也不甚要緊;但兜兜轉轉算起來,自己可也在周家九族之內呢!
但看到周至成躍躍欲試的表情,許閣老卻又沉默了。即使往日裡並未深交,到了現在兩次交鋒,他也算是看清楚自己這個親戚的智力水平。但凡沒有個人替他把門,寫出來的東西便必然要惹出塌天大禍——比如那幾個該死的“也”。
……但仔細想想,隻要這禍患不株連九族,又與他許閣老有什麼相乾?保不住手下的人當然很丟臉,但考慮到這種豬一樣的隊友,似乎丟一丟臉也沒有什麼了。
畢竟,如果那本書冊所言真有一二分可信,自己可是真承受不起一頭惹禍的豬隊友了。痛下決心,應該趁早。
許閣老歎了口氣:
“……你自己去遞折子吧,我最近要請假養病,就不見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