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這個冬天漫長,飄了幾……(1 / 2)

北方有雪 縱虎嗅花 4121 字 8個月前

這個冬天漫長,飄了幾場雪,樹啊,房子啊,白了幾次頭,又都露出本來的模樣。

媽隔三差五得去市裡的醫院,她沒什麼勁頭說話,懨懨的,人走了,屋裡的藥氣不散,像是要把房子醃了才作罷。

院子裡石榴樹葉子都掉光了。

家家戶戶開始往地窖裡存白菜,展有慶在礦上下井,沒人幫忙,奶奶又開始罵人,說自己命苦。

她讓展顏站在地窖口遞白菜,眼看上學遲到,不準走。

“有慶娘,我給你搭把手,讓孩子上學去。”

說話的是西門石頭大爺,石頭大爺個子高,七十的人了,還有一身力氣,他沒了婆娘,婆娘死的早,留下個傻兒子,不曾娶妻,就爺倆守著三間破房子過。

可石頭大爺是個熱心腸,誰家裡有事,一找他,準能找來。

什麼婚喪嫁娶要起灶啦,洗盤子啦,上菜啦,石頭大爺手腳麻利,不輸年輕人,展顏喜歡石頭大爺,媽也總誇石頭大爺最仁義。

“顏顏,快去上學吧,你看日頭都往西走了。”石頭大爺一開口,勁兒可真足。

展顏衝他笑笑,扭頭往院子裡跑。

爺爺正守著爐子烤饃,聽見動靜,趕緊出來:“顏顏,夜裡冷得再拿床被子。”

初三功課緊,學校開了晚自習,又弄了幾間空教室當寢室,不是鎮上的學生可以住校。展顏住了,鋪的還是秋天的被褥,她冷,就把衣裳全蓋被子上,還是冷,輾轉反側一夜夜,衣裳總掉。

奶奶說,小孩子有火氣,哪就冷了。

臘月的風,像是遠古寒荒時代刮來的,骨頭縫都疼,這個爺爺怎麼會不知道,他給展顏自行車後頭綁了被子,用的麻繩,捆得死死的。

“爺爺,你說我媽過了年天暖和了能好嗎?”展顏站在風裡,頭發參差,已經長長了。

爺爺還在勒繩子,低著頭:“能吧,你爸說能。”

展有慶不愛說話,展顏一年到兩頭也跟爸說不了幾句,他隻知道下井,下井掙錢,掙了錢就給媽買肉,買衣裳,還買書。書買的太多了,放不下,他給媽打了個書架,自己動手,槐木的,拙笨但紮實。

展顏推自行車出了家門,等上了路,風灌過來,簡直能把人噎死。路邊有小孩子在滾鐵環,瞎跑一氣,她沒躲及,連人帶車栽溝裡去了。

小孩子立刻作鳥獸散。

她暈了一瞬,很快爬起來,車輪子徑自轉著,她呆呆看了片刻,忽然就哭了。

風吹著死了的野草,也吹著她的臉。

四周全都是死了的東西,死了的植被,死了的土地,不遠處就有墳,稀稀疏疏,散在田間,埋著死了的人。

“媽……”她嗚咽著喊了句,無人應答,隻有西風緊了一陣又一陣。

“天哪,展顏?”孫晚秋今天也得遲到,她蹬的急,本來都騎過去了,覺得溝裡人眼熟,又折回來。

果然是展顏。

“你怎麼搞的,大白天就往溝裡騎。”

展顏手背往眼睛上抹了幾下,說:“技術不好。”

孫晚秋噗嗤笑了:“摔哭啦?”

展顏扯扯嘴角,跟她一起把車子推上來。

“你怎麼也去這麼晚?”

“我媽非讓我把羊牽出去,她閃了腰,我說讓我弟牽,他離小學校近,我媽不願意。”孫晚秋啪啪給展顏屁股拍土。

展顏轉過去,把被子拍了幾下:“奶奶讓我幫忙窖白菜,石頭大爺來了,我才走的。”

“我現在就想考大學,我真是受夠了天天跟我家的雞屎羊屎球打交道!”孫晚秋也黑黑的,肉結實,一說話牙齒顯得特彆白,“城裡肯定沒雞屎。”

說完,孫晚秋哈哈大笑。

展顏跟著笑,她問起最重要的事:

“蘇老師昨天發的卷子,你做完了嗎?”

初三要做資料,多多的做,可學生們大都沒錢買,老師們有辦法,買一本,自己手抄下來再用油墨印,不要大家的錢。

缺點當然就是一張卷子做下來,袖口黢黑,都是油墨染的。

展顏跟大家一樣,戴著套袖,一個冬天都不摘。

“做完了,蘇老師這都攢三張沒講了,印那麼多,倒是講啊。不對答案,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沒。”

兩人就在風裡說話,並排騎著。

“最後一題沒做出來,你先給我講講吧。”展顏數學學不過孫晚秋,小學去鎮上競賽,一個學校,就選了她倆,孫晚秋拿了名次,展顏沒有。

孫晚秋爽利答應。

到學校門口,孫晚秋從書包裡掏出一本《遼寧青年》,舊舊的,卷了邊兒,不知被多少人借閱過。對於身處鄉村的青春期學生來說,這些雜誌,是為數不多的精神慰藉,當然,還有物理老師家的小賣部--那裡賣很多明星貼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