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捉蟲) “你有幾顆腦袋,敢……(2 / 2)

明斟雪心下亦生出幾分按耐不住的雀躍,不自覺加快了步伐。

烏雲滾滾,天色陰沉,風雨欲來。

明斟雪走得匆忙,不曾注意到四下裡潛伏著的危機。

屋簷頂,回廊下,枯枝敗葉叢中……

短小的袖箭淬著劇毒,軟劍雪亮的鋒刃已然出鞘——

箭矢所向,下一瞬便可血濺當場。

*

正殿中,大總管孫進忠領著一幫宮人裡裡外外跪了個遍。

本該在大朝會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獨孤凜卻破例出現在此。

“啟稟陛下,娘娘現下已出了內廷。”

孫進忠額上豆大的冷汗直冒,心裡不住暗呼“祖宗”。

皇後娘娘真是位活祖宗!連天家的恩寵也不稀罕,折騰個什麼勁呢?

孫進忠想不明白,宮裡好吃好喝的供著皇後,娘娘她偏還一心想往外逃。

這不是在打皇帝耳光麼!

獨孤凜負手而立,神色不明。

“陛下,影衛來報,世家的死士已潛入宮中,埋伏在內廷至城池一帶,隨時準備劫殺……劫殺皇後。”

影衛頭領藏風跪於下首,聲音越說越低。

四下寂靜。

孫進忠聞言猛然抬起頭,膝行了幾步靠近禦前,幾番猶豫之下還是開了口:

“陛下不可啊,皇後娘娘雖有愧天恩,卻也罪不至……”

“罪不至什麼!”

獨孤凜不待孫進忠說完,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她一心想逃離孤身邊,孤給她機會便是。也讓她自己看看清楚,沒了孤的庇護,她明斟雪什麼也不是!”

“世族多少雙眼睛盯著皇後的位置,處心積慮擠破腦袋想往宮裡塞人。她倒好,悍然對鳳位不屑一顧!”

“明家現下成了眾矢之的,明斟雪私自出逃已然走漏了行蹤,縱是孤不追究,世家也絕不會留她活口。”

“孤倒要看看,明斟雪的命有多硬,能躲得了宮外虎狼的明槍暗箭。”

左右明斟雪現下的身份不過是個罪臣之女,沒了便沒了,少了她一人又能怎樣。

後位空懸,世家自會主動獻上品貌出眾的名門嫡女入宮。

坤寧宮會迎來新的主人,後宮會被更多的妙齡女子的歡笑聲填滿。

她們聽話溫順,溫柔小意。

不似明斟雪那般不知好歹,將他給的恩寵踩在腳下,對後位帶來的尊榮不屑一顧。

好像被他掛念著是一件痛苦至極的事。

掛念?

腦海中莫名冒出這個念頭,獨孤凜有一瞬的失神。

他很快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煩躁地按了按眉心。

“孫進忠。”

“老奴在。”孫進忠將頭伏的極低,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龍顏會掉了腦袋。

“她如今……快到了承月門了麼?”

承月門是離開內廷後的最後一道門,從此門而出,宮人便算得上是徹底離開皇城,恢複自由身了。

孫進忠稍一思量,便知“她”一字所指何人,當即應了聲:“回陛下,娘娘約莫還有一刻鐘便可至承月門。”

心下幾番猶豫,孫進忠一雙手縮在袖兜裡打著哆嗦,還是忍不住補了句:

“陛下,兩隊死士就埋伏在承月門前……”

“她甘願送死,孤便成全她,孤有何錯!”

帝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對紅瑪瑙耳墜,似是不甚在意,可孫進忠心眼兒活,聽出了其中壓抑著的冰冷怒氣。

摻雜著幾分不甘心。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孫進忠當即狠命甩了自己幾個巴掌,暗惱自個多嘴。

“夠了!”

帝王威嚴的嗬斥聲驟然驚徹大殿。

目光自下首烏泱泱跪著的一片掃過,獨孤凜疲憊地合上眼眸,神情冷淡:

“再有敢為皇後求情者,拖出去,杖五十。”

孫進忠猛地一個激靈,牙齒抖得咯咯作響,再不敢多言。

紅瑪瑙耳墜平靜地躺在掌心。

像是昨夜她情l動時的兩滴淚,綴在潮.紅的臉頰上。

獨孤凜喉結一緊,隻覺得墜子在他掌心發燙。

心下隱隱有些煩躁。

是啊,不過是個不識好歹的女子而已。

他有甚麼好惦念的呢?

由她去。

世家的手段獨孤凜再清楚不過,預備刺殺明斟雪的死士訓練精良,出手狠辣果決。

不出兩刻,中宮皇後遇襲身亡的消息便會傳遍盛京。

屆時隻需吩咐人預備著去給明斟雪收屍便可。

一個卑若螻蟻的女子,無需在意。

無需在意。

獨孤凜令人焚香烹茶,讓樂班將新排練的曲子獻上來。

歌姬抱琴盈盈一禮,落座後玉指輕撥,悅耳的琴音便自指尖流出,技藝精湛,如鳴珮環。

樂聲繞梁,香霧嫋嫋,眾人一時忘卻了方才的變故,逐漸鬆懈下來。

獨孤凜眉心卻越皺越緊。

韻味悠長的琴聲沒能讓他放鬆下來,反而心緒越發紊亂。

亂,亂,亂……

像是被人拿著犍稚,敲木魚似的一下一下敲擊著心口。

闔宮上下沉醉之際,帝王突然起身揮袖將案上奏折儘數掃落,厲聲怒斥道:

“聒噪!”

樂聲驟然崩止,眾人大驚失色,紛紛跪地求饒。

“陛下息怒。”

“陛下饒命啊……”

琴聲婉轉,頗有些水韻江南的清雅意味,哪裡聒噪了?

躁動難安的,分明是他的那顆心。

獨孤凜臉色陰沉,心底沒由來地升騰起一陣煩躁。

“孫進忠,將那副琴呈上來。”

被點到的大監心臟突突直跳,他忙應了聲,雙手托著琴跪呈。

獨孤凜抬手撥弄了幾根弦。

鑿鑿兵戈之聲自顫動的琴弦間泄出。

獨孤凜摩挲著指腹。

輕顫不止的琴弦令他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張姣好麵容。

雨後桃花一般,嫣紅的櫻唇浸潤著他的水澤,小口小口急促呼息著。

獨孤凜操著奏琴時的指法,輕輕一撥,她便會顫得比琴弦還要厲害。

又想起了她……

眸底倏的聚起冷意,獨孤凜麵上沉得駭人,十指越發急躁、用力。

原本奏出婉轉曲調的一把琴霎時成了殺.人利器,兵戈聲排山倒海襲來,催逼得人呼吸艱難。

萬馬嘶鳴,刀光劍影。

鋒利的琴音帶著鐵甲劍刃上的銳寒,越來越急,越來越急——

錚——!

弦斷了!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眾人尤自沉浸在刀光劍影裡,驚詫於眼前驚變,一時忘了呼吸。

“藏風!”獨孤凜抄起琴狠命擲下玉階。

暗衛頭領藏風應聲。

獨孤凜側目瞥了眼那支香。

一刻鐘將至,明斟雪快到承月門了。

世家的死士隻怕早已按捺不住,急欲下手了罷!

獨孤凜眸底翻湧著種種激烈的情緒,許久後,他輕笑了聲,語氣冰冷:

“藏風,將宮內宮外埋伏的死士綁過來。”

他擦拭著指尖被琴弦劃破而滲出的血漬,頓了頓,漫不經心補充道:

“留活口。”

綁過來,留活口。

藏風聞得聖令瞳孔驟縮。

他是獨孤凜一手培養起來的,對帝王的手段再清楚不過。

再倔再強的人,隻要落到了獨孤凜的手裡,活著隻會比死了更可憐。

生不如死的折磨,無人扛得住。

當年血洗重午門一事,不就是個例子麼?

三年了,陛下已經許久不曾破過例了。

如今這是,為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