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明,王宮內漸漸有了一些宮人起身時發出的細碎響動。
楊戩鬆了鬆手,低頭看向妲己。
她的嘴唇水光瀲灩,可說出來的字句,卻又是那麼冷靜冰涼:“你該走了。”
楊戩卻固執道:“是你該跟我走了。”
妲己低下頭,牽起他的手,細細地摩挲著上麵的繭痕,而後落下珍重一吻。
“既然亂世將起,你我都有各自的責任,便不該為了私情逃避。”她說,“我也想光明正大地活著,不想藏在你身後,擔驚受怕地生活。”
楊戩眼神黯了黯。
她所慮不無道理,若他公然把她帶在身邊,恐怕會惹來眾多非議,而不把她帶在身邊,她又無處可去,難道隻能每天枯等在家,等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忙完的他?
確是他腦子一熱,太倉促了。
可是——
他把目光投向遠處帳中沉睡的男人,眼神陰冷。
“對了,我還沒有告訴你,聞太師和大王關係其實很好。大王隻是不喜歡聞太師乾涉他的後宮,其他事,大王都是會聽他的意見的。大王還跟我說,若以後見到聞太師,儘量不要與他起衝突。”妲己半真半假地說著,“所以,你們做事,不如先從離間聞太師和大王開始。”
楊戩回過神來,沉聲道:“好。”
附近響起了腳步聲與交談聲,似乎是清晨打掃的宮人要過來了。
“好了,你快走吧。”妲己著急地推了他一把,“不能再留了。”
見她心意已決,他今日是斷斷不可能把她帶走的了,楊戩隻能道:“你且等我,我不日便回。”
妲己道好。
楊戩的身影終於消失了,妲己鬆了一口氣,趁著宮人到來之前,飛快地關上了窗。
不久後,壽仙宮裡的帝辛也終於睜開了眼。
“孤什麼時候睡著的?”他捂著頭坐了起來。
然後他就看見帷帳外,自己新封的愛妃正把玩著他讓人送來的開天珠,蹺著腿,漫不經心道:“自然是我想讓你睡你就睡了。”
“你——”帝辛惱火,又想到這妖怪修為莫測,她能不動聲色讓自己睡著,多半也能不動聲色威脅到自己的性命,若不是人皇劍搶了也沒用,她恐怕早已下毒手了。遂硬生生改口道:“你穿著孤的衣服做什麼!”
“誰稀罕似的。”妲己把衣服團了團丟給他,“你給我的開天珠,很不錯,我很滿意。那作為回報,我也可以多給你提一個醒。”
帝辛:“什麼?”
“當心姬昌聯合蘇護。”妲己道,“你搶了人家的寶貝女兒,人家怨氣重得很,說不定要被姬昌趁虛而入。”
帝辛沉吟不語。
妲己伸了個懶腰,笑了笑。
外麵的宮人敲門,示意大王該上早朝了。帝辛便不再與她多言,收拾妥當,便匆匆出門了。
而終於清靜的妲己剛準備躺下休息,就又聽宮女來報:“娘娘,王後請您前去一敘。”
妲己摸了摸下巴。
王後想見她,倒是來得正好。他們男人在前朝大展拳腳,因為情報靈敏,所以各有所長,導致拉得戰線久了些,她趁亂牟點小利,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誰也不能說她不務正業——畢竟後宮不寧,也算是禍亂宮闈吧?
接下去的一切,順理成章。
因為帝辛提前防範,姬昌與蘇護結盟暫時失敗,姬昌又遭刻意打壓,西岐勢力無法擴大;而西岐致力於攻心,離間帝辛與聞太師,加上妲己時不時以“占卜”之術卜出西岐動態,直接把聞太師比了下去,導致帝辛對聞太師,也漸漸不再依賴。
至於妲己自己?沒有人發覺她的問題,她最大的問題,可能隻是因為盛寵,被王後刁難。
帝辛被薑王後吵得頭疼,又不能告訴她,蘇妃其實是個妖怪,便隻能責罵兩句,希望她消停一點。然而這在薑王後看來,正是大王被迷暈了頭的表現。消息從後宮傳入前朝,臣子們對此頗有微詞。
楊戩來找過妲己,給了她一包藥粉:“若薑王後也勸不動他,他非要來找你,你就在香爐中摻入此粉,有催眠致幻之效。”
妲己覺得好笑,又覺得楊戩醋勁兒模樣甚是可愛,便收了下來。
“還有這個。”楊戩取出一套疊好的衣裙來,低聲道,“這是我輾轉得來的法衣,能抵禦不少簡單的法術攻擊,你收好,以備不時之需。”
妲己把衣服抱在懷裡,親了他一口,道:“好。”
等到了晚上,帝辛來問她又卜出了什麼,她便掀起眼皮睨他:“還真有。”
“是什麼?”
妲己:“你是打算一顆開天珠問一輩子?”
帝辛:“……”
妲己不傻,並不是所有情報都會透露給雙方,她隻是為了拖延局勢,從死人手中奪取更多的秘寶,以及琢磨著怎麼從楊戩和帝辛手裡坑來更多的好處而已。她沒有忘記,自己本質上要幫的是西岐和闡教。
漸漸地,姬昌崛起,西岐與殷商徹底撕破臉皮,形成針鋒相對之勢。
戰事愈發緊了,楊戩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妲己曾暗示過,讓他多說說西岐那邊的情況,但楊戩不想讓她擔心,隻敷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