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鐘離慕楚五指逐漸收攏時,薑嶠抬手攀住了那隻戴著佛珠的手腕。鐘離慕楚眸色微動,垂眼看過來。
薑嶠張了張唇,做了個口型——舅舅。
鐘離慕楚盯著薑嶠看了一會,微微眯眼,沒有繼續動作。
薑嶠艱難地喘著氣,指尖在鐘離慕楚的手背上輕輕劃寫。
「彆殺我。」
「我還要替舅舅養老送終。」
鐘離慕楚怔了怔,驀地勾起唇角。
這一次,笑意直達眼底,完全衝散了眸光裡的冷冽。
“阿嶠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郎,怎麼能像個小娘子一樣求饒?”
鐘離慕楚鬆開薑嶠,手掌卻仍舊貼在她的脖子上,緩緩後移,撫摸著她的後腦勺,“罷了,舅舅就再給你一次機……”
機會的“會”字還未出口,鐘離慕楚突然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臉上的笑徹底僵住。
而他身前,薑嶠一邊急促地喘氣,一邊攥緊了匕首,匕首另一端全然插入了鐘離慕楚的肩頭。
鐘離慕楚側頭,看清匕首上的刻字後,眸光驟縮,臉色又青又白,比之前更加可怖,“勾魂?”
趁鐘離慕楚還未反應過來,薑嶠用力拔出勾魂,猛地推了鐘離慕楚一把,正好推在了他血流不止的傷口上。
鐘離慕楚踉蹌幾步,目光死死盯著薑嶠,突然大笑出聲,“薑嶠,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捎上你!”
陰森可怖的暗道,回蕩著沒有絲毫溫度的笑聲。火光曳動,配上鐘離慕楚那詭譎惡意的獰笑,堪稱驚悚。
***
一陣短促的敲門聲重重響起。
臥榻上,薑嶠霍然睜眼,眼底儘是驚懼。她猛地坐起身,撫上自己的脖子,被緊緊扼住的窒息感仿佛還殘留著。
“薑嶠,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捎上你!”
鐘離慕楚的話猶在耳邊回響,像是充滿詛咒的惡鬼低語。
薑嶠大口大口喘著氣,臉色白得跟紙一樣,額前垂下的碎發也被冷汗打濕。
就在這時,叩門聲又加重了幾分,傳入煙羅紗帳內,讓薑嶠從噩夢中完全清醒過來。
她連忙掀開床帳,匆匆下榻,卻發現敲門聲是從屏風後的側門傳來的。此刻,門上正映著霍奚舟高大的身影……
薑嶠一顆心再次懸了起來,躊躇著不敢上前。
敲門聲再次響起,儼然帶著些不耐。
薑嶠微微定神,調整好表情,這才低眉斂目地拉開門。
身穿寢衣的霍奚舟站在門那頭,麵色不虞。他大概也是剛梳洗完回房,長發未束,散落在肩頭,比白日裡看上去隨意不少,一雙漆黑暗眸被燭火點亮,減弱了幾分冷意。
霍奚舟一低眸,便看見她臉色慘白,發絲淩亂,一幅剛驚醒、不堪重負的可憐模樣。若換做尋常人,約莫是連大聲說話都不舍得的,可偏偏霍奚舟並非憐香惜玉之人,眉宇間仍是一派沉鬱,沒有絲毫波瀾。
他忽地抬手,薑嶠嚇得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發現他朝自己拋了一個不明物體,連忙伸手接住。
還不等她看清手中是何物,霍奚舟已經麵無表情地關上了門。
薑嶠愣在原地,垂下眼睫,手中竟然是一盒藥膏。她眨了眨眼,半天都沒明白霍奚舟的用意,直到看見手腕上的紅痕時,才恍然明白過來。
她回到桌邊坐下,打開那精巧的藥膏圓盒,聞了聞,竟還是宮中才會有的珍品。
薑嶠挑起一小塊在手腕上輕輕塗抹,對霍奚舟的恐懼仿佛也被這藥膏淡去了不少。
偌大的建鄴城,道貌岸然的世家公子比比皆是,像霍奚舟這樣,白日裡殺人如麻,晚上卻會給女娘送傷藥的……卻是少見。至少跟鐘離慕楚那個瘋子比,已經好相處不少了。
鐘離慕楚……
薑嶠再次回想起剛剛的驚夢。自打用勾魂紮傷鐘離慕楚逃出暗道,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夢見那日的情景了。
她與鐘離慕楚的關係,要從十一年前說起。彼時靖武帝還在位,繼後鐘離瀟無子,挑中她養在膝下。鐘離慕楚是繼後的幺弟,所以名義上算是薑嶠的舅舅。
不過片刻,藥膏便在手腕上起了薄薄一層膜。薑嶠收起藥膏,傾身為自己倒了杯涼茶,潤了潤乾啞的嗓子。
一個月前,她還不是個啞巴。隻是某日,不知哪句話得罪了鐘離慕楚,便被他一劑藥毒啞,對外宣稱皇帝患了咳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