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卦,卦象不是很好,但卻也有絕處逢生之象。
她忍不住抬眼,朝長街儘頭看去,那裡是她曾經最熟悉也最想逃離的皇城。此刻,陽光照在明黃的琉璃瓦頂,金光爍爍,隱約看能看見飛簷上展翅欲飛的獨足金鱗鳥,那是薑氏皇族的圖騰。
薑嶠的目光落在那獨足金鱗鳥上,思緒飄遠。
獨足金鱗鳥是蟄伏之鳥,老祖宗以此為圖騰,便是為了讓後人謹記蟄伏二字。
隻可惜老祖宗也沒想到,薑氏十幾代子孫不是昏庸無能,就是懦弱短命,不僅將江北半壁江山拱手讓給了胡人,還被幾大世族架空了皇權,硬生生將“蟄伏”這條路越走越窄……
薑嶠收回目光,不遠處,喬氏藥鋪的招牌已經近在眼前。
思忖再三,她終是下定決心站起身,朝藥鋪的方向走去。
藥鋪裡有她偽造好的身份路引和南靖輿圖,隻要拿到手,就不用再擔心被巡城的人盯上,隻等建鄴城城門一開,就能離開這裡,去她想去的地方。
還有之前在暗道,雲垂野為了護她離開,以一己之力拖住了鐘離氏的死士,也因此與她失散。若他平安無事,此刻也應當在藥鋪了吧。
薑嶠提著裙擺跨入藥鋪門檻,一股清澀的中藥香氣撲麵而來。
櫃台裡麵,一個眼生的藥鋪夥計正在稱藥。薑嶠走過去,看著他那不大嫻熟的動作,心下生疑,一時沒將手裡的接頭字條遞出去。
夥計轉頭看見她,上下打量了幾眼,“女郎要些什麼?”
薑嶠暗自將字條收回袖中,抬手指了指藥櫃上儲存著“半夏”的那一格。
夥計的目光明顯在她身上頓了一下,麵露狐疑,似乎覺得有哪裡不對,但還是謹慎地說道,“姑娘稍等,小的去樓上找找。”
語畢,便立刻轉身向樓梯口跑去。
薑嶠抿唇,突然察覺到身後有幾道若有似無的視線盯著自己。她心一沉,轉過頭,卻隻看見角落裡有兩個夥計,正在專心致誌地研磨草藥,眼皮抬都未抬。
薑嶠更覺得詭異,剛要收回視線,那磨藥的夥計卻因為前後搖晃的動作,衣裳的下擺微微上移,穿在裡麵的深色底衣一閃而過,隱約露出暗紋一角,卻叫眼尖的薑嶠看清了紋路。
紗笠下,薑嶠臉色驟變。
睚眥暗紋,是鐘離家的人。
薑嶠後退一步,強忍著慌亂,看似鎮定地轉身,不疾不徐地朝藥鋪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藥鋪夥計的呼喚聲和一串腳步聲,薑嶠逐漸加快步速,恰好迎麵進來幾個尋常客人,攔住了要跟上來的夥計。
薑嶠匆匆離開,腳一邁出藥鋪,立刻小跑起來。
又是鐘離慕楚!這個陰魂不散的妖孽,都隻剩半條命了,竟然還能查到她的藥鋪!也不知她的人現在是不是全都落到了鐘離慕楚的手裡……
薑嶠咬牙切齒,一頭紮進了人群裡。
身後,藥鋪裡的人遲了半步追出來,而早就喬裝改扮在門口等著的鐘離家死士也得到了信號,紛紛出動,盯上薑嶠的背影。
此時正是朱雀街最熱鬨的時候,追兵視線受阻,又礙於鐘離慕楚的吩咐,不敢大肆聲張,隻能隔著人群緊緊跟在薑嶠身後。
薑嶠屏氣凝神,提著裙擺一路疾走。行至街口,她轉身走入身側的街巷。
不同於朱雀主街,這條巷子沒有多少行人,隻有寥寥幾個商鋪。然而好巧不巧,前方竟然正有一隊人馬沿街巡查。
薑嶠埋著頭從攤販邊經過,聽見他們議論,說是汾陽郡王又查到殘餘的廢帝舊部,正在一個一個搜查身份路引,心裡登時涼了一大截。
前有越暘,後有鐘離慕楚……
薑嶠內心近乎崩潰。
眼見著前麵搜查的人越來越近,而身後鐘離氏的人大概很快就會追上來。薑嶠隻能匆忙掃了一眼街道兩邊,恰好瞧見一輛馬車停在書肆前,而車夫正離開去了彆處。
來不及再猶豫,薑嶠扶著頭上搖搖欲墜的紗笠,飛快地衝過去,一把掀開車簾,拎起裙擺鑽進了馬車。
馬車內空無一人,薑嶠縮進角落裡,聽著搜查的人漸行漸近,從馬車邊經過,突然齊刷刷停了下來。
薑嶠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身下的衣裙。
下一刻,她聽到那些人恭敬地喚了一聲,“見過大將軍。”
薑嶠驀地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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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朱彝尊《鴛鴦湖棹歌》
出自李煜《清平樂·彆來春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