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薑嶠像往常一樣去了霍老夫人的院子。
見薑嶠又能正常說話,又穿戴著綾羅金簪,霍老夫人忍不住感慨,她這一出落水竟是因禍得福。
閒來無事,霍老夫人起了興致,讓薑嶠再說些有趣的戲文給自己聽。從前都得薑嶠畫出來再由婢女轉述,總是斷斷續續,聽得不過癮,如今總算能聽薑嶠親口說了。
然而霍老夫人前幾日去千秋台去得比較勤,早已經將薑嶠耳熟能詳的那些戲文都點了一遍。
一時間,薑嶠竟是搜刮不出什麼更新鮮的故事,便半真半假編排起了許采女和靖武帝的過往。
從未出過深山的樵夫之女,救了一位身受重傷的英俊男子,並傾心相許,不顧父母勸阻,執意與他私奔。卻不料那男子是個權勢滔天的貴人,家中早有妻妾。女子從此被辜負,又與家人斷絕了關係,便隻能在深宅中淒涼度日……
霍老夫人聽得咬牙切齒,卻又催促著薑嶠繼續往下講。
“女子垂死之際,將唯一的女兒叫到床前,給了她一件信物,讓她若是有機會,定要逃出這高門深宅,去尋外祖家。她要女兒親口跟自己的爹娘說一句,原是她做錯了。”
語畢,薑嶠隻覺得口乾舌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涼茶。
霍老夫人詫異地看著她,“沒了?這就沒了?”
“沒了。”
“不可能,你怕是少看了下半出!”霍老夫人十分篤定,“按照這些戲文的一貫套路,女子的身世一定大有文章。若隻是山野樵夫,何必還要拿什麼信物尋人?”
薑嶠怔了怔,剛想分辯兩句,卻聽得有人從屋外走了進來。她轉頭,見進來的是霍奚舟,連忙起身行禮,“侯爺。”
聽得她嗓音微啞,霍奚舟掃了她一眼,又看向霍老夫人,“母親在做什麼?”
“正在讓雲皎給我講戲文。”
霍老夫人仍沉浸在癡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裡,嫌霍奚舟有些礙眼,隨意敷衍了他幾句,便要打發他走。
看出了霍老夫人的意圖,霍奚舟果然起身要走,隻不過走之前,視線轉向站在一邊紋絲不動的薑嶠,“還不走?”
薑嶠愣了愣。
霍奚舟口吻淡淡,“不是說喉疾未愈,這幾日要少說話?”
這句話一出,薑嶠和霍老夫人都默了,竟是都有些心虛。
薑嶠跟著霍奚舟從霍老夫人的院子裡出來,兩人從荷塘西角經過,霍奚舟竟是出乎意料地走進了觀翠閣。
薑嶠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就看見霍奚舟站在樓梯上回頭看她,“上來。”
觀翠閣二層可以看見侯府的大半園景,霍奚舟負手站在闌乾邊,望著底下的滿塘碧色和嶙峋山石。
從前毫無章法的園子,此刻已是整齊有序、景致分明,而這些全都歸功於他身邊的女子。
“如今建鄴城人人都在誇你辦的這出芙蓉宴。”
“妾不敢居功,”薑嶠頓了頓,垂眼道,“他們誇的是武安侯府的芙蓉宴,不是妾的。”
霍奚舟側眸看了她一眼,“但這園子,你確實打理得不錯。”
說著,他一隻手探至袖中,似乎是想要拿什麼東西,可還沒來得及動作,薑嶠卻往前踏了一步,站到他身側,指著園中精心布置的景致,輕言細語地講解起來。
霍奚舟:“……”
薑嶠渾然不覺。
她總算知道霍奚舟今日突然來觀翠閣是為了什麼了,原來是來檢閱她前幾日的工作成果。
也好,若不說這些,她也不知該和霍奚舟聊些什麼。於是薑嶠便一句接著一句,一個景接著一個景地跟霍奚舟介紹。
霍奚舟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可見薑嶠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已經從內宅講到了外院,甚至提及了她從前住過的那處荒僻院子。
霍奚舟擰眉,終於側身,直接從袖中拿出一方三寸長的匣盒,遞到薑嶠麵前。
薑嶠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詫異地低頭,看了一眼那長匣盒,匣盒的做工紋路竟是比昨日收到的妝奩還要精巧,而且越看越眼熟,就好像從前在哪裡見過。
薑嶠接過匣盒,又抬眸看向霍奚舟,卻見他移開了視線,並不與自己對視,“侯爺,這是……”
“謝禮。”
霍奚舟薄唇微啟。
“可侯爺昨日已經送了妾身那麼多新衣和首飾,為什麼還要……”
薑嶠麵露疑惑。
霍奚舟抿唇,並不急著解釋,“打開看看。”
好歹也做過幾年暴君,還能是什麼她沒見過的珍寶嗎?
薑嶠垂眼,心裡想著該裝的樣子還得裝,若是能裝作感激涕零的模樣,那自然更好。
如此想著,她手指輕動,將匣蓋掀開。看見匣中物件,薑嶠倏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