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韌古又仔細聽了聽,確實沒有聲音。
不過他也未曾多想。有的人有事沒事就喜歡在心裡嘮嘮叨叨,比如全福。而有的人,內心本就很安靜,譬如鄒乞和遲叔。
不過按這小姑娘先前的表現,應是個內心活躍之人。
此刻一言不發,想必他突然醒來,嚇到了她。
往日裡,他不喜有人靠近身旁,定下了三丈外回話的規矩,隻因懶得聽到那些聒噪之聲。
如今想聽聽小姑娘的心裡話,她卻瞪圓了眼睛,安安靜靜。
陸韌古撐著床榻坐起來,兩個人的距離再次拉近。
被陡然變大的俊臉嚇到,柳若芊跪坐著往後挪了挪。
陸韌古開口,明知故問:“你是何人?”
低沉微啞的聲音,富有磁性,鑽進耳中,酥酥的,癢癢的。
柳若芊把雙手從身後拿過來,在耳朵上搓了下,又把手背到身後。
這才乖乖巧巧地答:“我、臣妾是陛下的柳美人。”
靈煙說了,在暴君陛下麵前,要自稱臣妾,她記得的。
靈煙也教了她,若是見到陛下該如何介紹自己。
可她不想按靈煙教的答,因為她犯了錯。
小的時候,她要是犯了錯,娘親假裝生氣要打她,她就蹭過去,抱著娘親的大腿,仰著臉撒嬌:“不打,不打,我是娘親的芊芊啊。”
每次她這樣說,娘親就再也繃不住,笑著罵她小賴皮,懲罰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方才冒犯了暴君陛下,她不想被砍腦袋,下意識就用小時候討好娘親的小伎倆來討好他。
本來還想稱呼他暴君哥哥的,但她沒敢。
雖然她覺得暴君哥哥喊起來很順口,可靈煙說,暴君二字不是個好詞。
聽到這直白,卻又挑不出毛病的回答,陸韌古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勾了一下。
他的柳美人?也對。
他的視線看向小姑娘背在身後的手:“那朕的柳美人,為何在此?”
柳若芊忙把撂在一邊的經書撿起來,雙手捧著舉到陸韌古麵前:“臣妾是來給陛下誦經的。”
想到備受煎熬時,那沁人心脾的甘泉,陸韌古點頭:“既如此,接著念吧。”
暴君哥哥居然讓她接著念,那她的腦袋是不是保住了,柳若芊緊繃的神經放鬆,眼睛不由自主彎了彎:“是。”
她膝行著往後退,想要下地去站著念,可卻被陸韌古伸手抓住手臂:“就在這念。”
剛從那滿目猩紅中清醒過來,眼前一團綠,看著清爽。
柳若芊一愣。
【暴君哥哥是讓我在榻上念嗎?可我還穿著鞋呢。】
柳若芊的嘴沒有動,可陸韌古卻聽到了她的話。
小姑娘憋了這麼久,才憋出一句心裡話來,還挺不容易。
陸韌古:“把鞋子脫了,到榻上來。”
【暴君哥哥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柳若芊乖巧地應了一聲:“是。”
身子一扭,由跪改坐,兩隻腳相互蹬了兩下,把綠色繡花鞋給蹬掉了。
兩隻鞋掉在地上,有一隻還翻了過去,柳若芊伸腳,勾著鞋子翻了過去,又踢了踢,把兩隻鞋子踢到一起。
這才一扭身子,坐上了榻。
小姑娘忙忙叨叨擺脫鞋弄鞋的時候,陸韌古已經單手撐頭歪在了榻上,神態慵懶地看著她。
柳若芊把經書拿起來,剛想念,琢磨一下,又跪了起來,小身板挺得溜直,慢悠悠開始念起來。
先前,果然是她在念。
聽著那一字一頓,緩慢得異於常人的誦經聲,陸韌古沒有半分不耐。
隻因,那一個字一個字,從小姑娘嘴裡吐出來,仿佛從山間滴落的泉水,叮叮咚咚,落在他的心間。
讓人神情氣爽,周身舒暢。
陸韌古的目光落在小姑娘那一張一合的粉嫩嘴唇之上,心中的疑惑再生。
此刻,他耳中,隻有小姑娘的誦經聲,再無其他任何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