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少年郎啊,子正先生能夠遇到陛下真的太好了。】
【何太醫——每個醫學生考試前都要拜的人。】
輪椅上的軍師深深地看著畫麵上意氣風發的青年,那人豐神俊秀,臉上沒有醜陋的奴印,站得清正筆直,一如曾經那位讚譽滿身的謝家寶樹。
印象中,他似乎也曾有過這樣的時日。
“孤久不回雍都,爾等如今見到太子,都不用行禮了?”
【這是要帥死誰?帥死我了啊!】
【頂著最美的臉,說著最霸氣的話,嗚,我受不了了,胸口小鹿哐哐亂撞。】
【突然就叫不出歡哥兩個字了,感覺不夠霸氣。】
【所以你可以尊稱他為“陛下”。】
【陛下小時候不受重視嘛,沈巍當然不會費心為他取個有皇室氣度的名字。】
【誰說不是呢?好歹是個皇子,要是稍微重視一點,為他請個名醫調養身體,最後也不至於……】
【啊啊啊前麵的閉嘴,不準再說了。】
【可是我覺得“沈明歡”這個名字很好聽啊,聽著就讓人想嫁。】
朝臣們竟然齊齊呆滯了一瞬,並非是由於彈幕上那些大膽的言論。
而是……
陳禦史無力地癱坐在地,眼神悲哀:“竟真的是太子殿下。”
斯人已入黃泉,如何救得了人間?
猝不及防又見故人音容,右相大人心中彌散起淺淺澀意。
他看向雍國朝臣中始終很沉默的南懷瑾,問道:“所以陛下沒來救你?”
語氣居然還有幾分得意。
左相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溫聲道:“此間事在下已大致明了,若在下沒猜錯,我等與諸位應當並非來自一個地方。佛語有三千小世界之說,道家言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這事倒是不難理解,隻是不知,兩個世界是因何事而不同?”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謝軍師,“不知這位謝先生,可否為在下解惑?”
聶時雲與聶時雲聞言都沉默了。
沒找到另一個自己的宇文山湊過去,壓低聲音小聲問:“為何兩位丞相都要欺負自己?”
該不會爭寵都爭到自己頭上了吧?
天幕的配樂忽而變得纏綿婉轉,與畫麵上肅殺的氛圍十分不搭,分明怪異卻又莫名吸引人,就連委頓於地的陳禦史都茫然抬頭。
“最開始,孤是為了你。”
“懷瑾,孤是為了你才來這個世界的。”
【啊啊啊啊啊!】
【這誰能忍住不磕啊!我為“明懷”舉大旗!】
【陛下這張嘴真會說話啊。】
【懷瑾,孤為你而來。嗚嗚嗚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為他爭天下,為他締造盛世,為他跨越綿綿山脈。幸好右相大人一生都忠於陛下,這要是還能背叛,我一天罵南懷瑾三百遍。】
【好喜歡聽陛下叫“懷瑾”還有“子正”,陛下每次念這兩個名字都好溫柔。】
【我太能理解右相為什麼會在手劄裡寫“陛下於他人是明主,於我卻是救贖”了,右相在舊雍國史書裡的記載可不少,那時候他多難,動不動就進慎刑司,連為國儘忠想探查淮西三省都得小心翼翼。】
【陛下禦駕親征的時候對懷瑾可是舉國相托,多重的信任才能這麼做啊。】
右相大人輕咳了一聲。
他不太理解彈幕中的“磕”是什麼意思,但大概能察覺這是對他與陛下君臣情的高度褒揚,他覺得這很好,就是手劄被翻出來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他想,他不會給後人罵他三百遍的機會。
怎麼舍得背叛陛下啊?那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是他歲月長河中永恒不落的亙古長日。
如果他沒有遇到陛下,大概……
右相大人看了看鬢角斑白的南懷瑾,眼神透露出高高在上的憐憫。
南懷瑾冷冷地回看他。
畫麵開始變得飛快,仿佛有人撥動了時間,隻能看到人影錯亂見間紛飛的衣袂,於間隙窺見那個有沈明歡的雍國的巨大變化。
畫麵再度慢下,啟自陳禦史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臣要告發南懷瑾與敦王謀逆,臣敢以性命起誓,絕無虛言。”
癱坐在地上的陳禦史不由自主坐直身體。
前麵已經有彈幕透露過南懷瑾一生忠誠,他可以肯定天幕中的他一定是中了彆人的計謀,此刻無法不擔心另一個自己的命運。
畢竟那位陛下對南懷瑾如此珍視,他如此汙蔑對方心尖上的人兒,該不會變成另一個沈巍吧?
“知道你為何會輸嗎?”
“朕的右相賭上一切為你設局,皇叔,你輸得不冤。”
“不,是他信朕。”
“他將自己的罪證留給朕,朕輕而易舉就能置他於死地,令他遺臭萬年難以翻身。”
【此刻敦王的表情就是我的表情。】
【他說是“朕的右相”,嗚嗚嗚這誰受得了啊!】
【陛下一開始就打算把右相的位置給懷瑾了,他一直都知道懷瑾的才華,也知道懷瑾的抱負和為人,傾其一生,君臣兩不疑。】
【都說懷瑾能遇到陛下是懷瑾的幸運,可是陛下能遇到懷瑾何嘗不是天下人的幸運呢?要不是為了懷瑾,陛下大概會一直當那個聲名不顯的五皇子,然後被推出去為質,安安靜靜地死在異國他鄉吧。】
【難怪右相手劄老是些黏黏糊糊的話,“晨起,甚為思念陛下”,噫……】
【笑死,我們左相就不這樣,我們左相隻是想給豬豬起名叫“囝徊衿”罷了,左相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眾人:“……”
遭受了無妄之災的雍國南懷瑾:“……”
宇文山與聶時雲偷偷瞄了謝知非一眼,迅速低下頭。
這是他們能聽的嗎?
可是好有趣哦,再聽一耳朵。
右相大人斜睨了謝知非一眼,難得用如此直白的話語嘲諷,“左相真是幼稚。”
謝知非理直氣壯地回望:“怎麼?右相大人管天管地,還管在下如何取名嗎?雍朝可有律法說這三個字不能用?”
而丞相南懷瑾與軍師謝知非對視一眼,俱都發現了對方眼底藏得極深極深的羨慕。
他們如何不了解“自己”呢?那兩人嘴上且諷且嘲,且罵且鬨,可也絕對比任何人都要信任彼此。
真正無所依的人,是連交朋友的資格都沒有的。
譬如他們。
【前方高甜!】
【地牢陳情啊啊啊,我好愛這一段,所有的對話我都能背了。】
【每次不開心就把這段視頻翻出來看,甜死了,我真的會原諒全世界。】
“你也知道朕不會同意,南懷瑾,要是朕不信你,你怎麼辦?”
“大雍會是這天底下、是這古往今來間最強盛的皇朝,而你將是盛世中最璀璨的人物,你不必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該有更肆意、更輕狂的氣度才是。”
“放眼天下,誰有資格對你說同情?他們既沒有你的心性,又沒有你的才華,更比不上你堅定、勇敢、執著、冷靜、理智、善良……”
【懷瑾啊,你要多珍視自己一點,你的身後永遠有陛下。】
【又甜又虐,糖裡摻著玻璃渣。】
【又是想把沈巍挖出來鞭屍的一天,他把我的右相害得好慘,】
【隔壁的燕帝想要個人才都想瘋了,他倒好,大雍三大傳奇之二,說不要就不要,可真豪邁哦。】
朝臣們:“……”
說實在的,他們現在也想把沈巍挖出來鞭屍了。
右相大人輕輕歎了口氣。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幸運,也無數次想過,如果此生沒能遇見陛下,他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或許就死在宮中某個角落?
右相又看了南懷瑾一眼,那就是他。
如果沒能遇見陛下,那就是他的人生——荒誕、滑稽、可笑,守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信念,過著麻木困苦的一生。
“所以,”謝左相想起方才看到的彈幕,他頓了頓,語氣晦澀地問:“在你們的世界裡,陛下可是……可是沒能從燕國回來?”
他說不出那個“死”字。
他們排斥這個世界,也不覺得這個世界的人與他們有關,唯獨沈明歡是例外。
在任何一個世界,沈明歡都是例外。
兩位丞相從來到這裡的那一刻就在有意忘記這件事,他們想要回避沈明歡已經死了的現實,可彈幕卻生生扯掉了他們的自欺欺人。
雍國的丞相南懷瑾沉默了片刻,平靜解釋:“不,太子殿下死在國內。”
一模一樣的遭遇,小太子同樣在宮外遭到了為難,他被羞辱一頓卻不得不為了家國忍耐。而後入了皇宮,燕帝逼他跪下,他一口血吐了出來,暈倒在殿中。
不同的是,沈明歡多少有演的成分,小太子卻是真真正正地鬱結於心。
那日之後小太子的身體就更差了,才休養了不到一個月,燕帝怕他死在燕國麻煩,乾脆趁他還活著的時候趕緊送回雍國。
接連不斷的舟車勞頓,小太子回到雍國後不久便撒手人寰。
聶時雲手裡的劍沒有拿穩,“啷”地一聲掉到地上,他卻顧不上撿。
“你們怎麼敢?”聶時雲眼眶通紅,他咬著牙,一字一句:“你們不知道陛下體弱嗎?陛下每一次出行,我等都是處處小心,至多一個時辰便要休息,你們怎麼敢讓陛下連續趕路?!”
陳禦史閉了閉眼,哀慟而悔恨,“是我的錯,是我害了雍國。”
在另一個世界裡,尚且會責怪自己對五皇子袖手旁觀的陳禦史,在這個世界裡,一樣會怪責自己沒能救下那位太子。
是他的錯,是他親手葬送了雍國的未來。
陳禦史渾渾噩噩地想,太子殿下死了,他還有什麼資格活著呢?
混沌中恍惚聽到一句溫和的聲音:
“朕不需要你效死。”
“如此賢臣良才,世間難得,愛卿得好好活著。”
【所以為什麼沒人磕陛下和陳禦史?】
【可能,也許,大概……是陳禦史不夠好看?】
【硬要磕也能磕得動啦,陛下也親口說陳禦史是他的心腹,也把雍朝拜托給了他,而陳禦史對陛下也是忠誠萬分,所以我磕陛下和子正。】
【為什麼要硬磕,是文臣組不香嗎?如果不喜歡文臣組的話,還有武將組啊,什麼宇文山、聶時雲,隨青,實在不行,周和也是能磕的。】
【周和啊,太可惜了。】
夏帝周和:“???”
這裡麵還有我的事呢?
而且可惜什麼?我為什麼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