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小心翼翼地看了謝軍師一眼。
謝知非雖是他在路邊撿回來的,可他萬萬不敢以救命恩人自居。
他或許不太聰明,可也不傻,知道自己能在朝廷的圍剿中活了下來,乃至打下一片基業後稱帝,全都仰仗這人的智謀。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另一個世界中的自己為何會做出這種事。
難不成周和真是個混賬,不僅背叛了對他有恩的明主,還對如此柔弱如此心懷蒼生的謝軍師下手?
不不,那是另一個周和做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周和囁嚅道:“軍師,我沒有……”
他最初隻是個活不下去的貧民,雖然謝軍師後來教了他一些禮儀,可他還是不習慣,對著這人和最初那批兄弟,幾乎不會用“朕”的自稱。
謝軍師安撫地看了他一眼,麵具下神情複雜。
他不至於因為另一個世界的周和遷怒,畢竟他也不是天幕裡那個被人小心保護著的、隨時有人撐腰的謝子正。
但他確實……因為那句“磕到了”覺得心情有些怪異。
謝左相看得認真。
他當時身陷囹吾,陛下這段時間的事情,他隻能從旁人口中聽聞。
南懷瑾嘲笑:“左相也不過如此,區區周和梁大便能讓你如此狼狽,若不是陛下,你這雙手想必廢了吧?”
他眼中沒有笑意,望著天幕中梁大的神情還有幾分冷然。
謝知非目不轉睛:“右相又好到哪裡去呢?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讓陳禦史發現了端倪,還得連累陛下為你善後。”
他知道南懷瑾是想開解他,他們兩人的相處方式一貫如此,連安慰都與旁人不同。
但他還沒這麼脆弱。
“朕相信他。”
“弓。”
沈明歡在風中舉箭,眼神凜冽。
武將們已經激動起來了,宇文山與聶時雲使勁搖晃著另一個聶時雲:“太厲害了,陛下真的太厲害了,你看到了嗎?那麼高的城牆啊,陛下太厲害了。”
聶時雲被晃得頭暈,但是卻絲毫不介意,他雖是文官,但仍舊有一個將軍的夢想,“是啊是啊,陛下的箭法是我見過最好的!”
但此刻的彈幕忽然變得“矜持”。
【嗚嗚嗚嗚嗚】
【陛下不要啊。】
【帥嗎?拿命換的。(狗頭.jpg)】
熟知後世人秉性的兩位丞相心下微沉,尤其是謝知非,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朕沒事,不要聲張。”
“太好了,何太醫,等下見到其他人也這麼說,尤其是子正,彆露餡了。”
光幕中的沈明歡策馬回營,而後便悄然吐出一個血來,勉強被何太醫扶到床上,轉眼陷入昏迷。
南懷瑾咬著牙,轉身一拳打到謝知非臉上。
他聲音沙啞,仿佛壓抑著哭腔:“謝子正,你該死!”
謝知非被打得倒退兩步,跪倒在地,他神色恍惚,望著天幕中即使昏迷眉頭也緊皺的沈明歡,喃喃地重複:“是,我該死……”
陛下的身體如何他心中有數的不是嗎?連天氣轉涼都會大病一場,他怎麼就覺得這樣折騰能平安無事呢?
都怪他,都怪他。
怪不得陛下未至及冠,原來都是因為他。
他是凶手,他害死了陛下。
“謝子正,你該向朕道歉。”
“朕原諒你了。”
“你還活著,朕沒什麼不能原諒的。”
“子正,就差一點,朕就要失去你了。”
【我踏馬哭死。】
【子正,誰都沒資格拿這事怪你,連你自己都沒資格,聽到了嗎!】
【左相那麼聰明,怎麼會沒猜到?可是他知道的時候該有多難受啊,他寧願用全部生命換取陛下哪怕一年的壽數,可陛下的死卻有幾分是因為他。】
【嗚嗚嗚,子正千萬不要鑽牛角尖,誰都欠陛下,陛下也為了懷瑾冒寒進了地牢,也為了陳禦史帶病查案,為了他所有的子民宵衣旰食……誰都好不到哪裡去,子正,不是你的錯。】
【就算哭的眼睛都紅了,就算知道換成任何人陛下都會救,但我還是要大聲喊出,“明正”是真的!】
【子正以後要多珍視自己啊,不要這麼冒險了,陛下不在了,沒有人能救你了。】
【靠,前麵的,你這一刀是真狠呐。】
謝軍師神色震動,連輪椅都大幅度搖晃了一下,甚至碰到了桌子。
酒杯散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舍命相救啊……
那個世界的謝知非,憑什麼就能這麼好運呢?
他冷冷地看了謝知非一眼,一改往日溫和,刻薄地諷刺道:“廢物。”
如果不是他深陷敵營,陛下根本不需要千裡迢迢而來,彎弓相護。
謝知非內心的愧悔無法述諸言語,可陛下如此謹慎地護著他,他又怎麼能讓其他人欺負了去?
紮刀要往心上紮,他最了解自己,因此也毫不留情地嘲道:“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