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驚弦破夢頻 他的帝王霸業,輸在了……(1 / 2)

半世浮華 顧清媚 4731 字 8個月前

轟轟,隻聽見建章宮的梁柱紛紛倒塌,伴隨而來的是南苑來勢洶洶的大火,昔日最雄偉的宮殿,頃刻間變成了瓦礫,宮女太監逃的逃,散的散,煙塵四起,那火勢蔓延到昭陽殿,上千株才從江南運來的海棠霎時變成了灰燼。

乾元殿裡依稀見到一個明黃色的背影。紅色的火焰照耀下看不太清他的麵容,沒有昔日朝堂上的威嚴,沒有戰場上的戾氣,更沒有指點江山的驕傲。披散的頭發遮住了他布滿皺紋的臉,也看不出悲喜。

此時,叛軍也應該攻破宮門了吧,皇家五千禁衛軍如何敵得過沈家的十萬大軍?他一生好戰嗜血,滅儘南秦後裔,斬儘西陵枝蔓,到頭來,卻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可笑,可悲。結發妻子聯手當朝丞相叛變,京城皇家軍隊臨陣倒戈,唯有五千禁衛軍願意為他獻出了最後的忠誠。

他親手燒掉了建章宮,燒毀了他一世的帝王夢。凹陷的雙眼望著北苑的蔓草,那是荒廢了多年的萱華殿。

也許,當年自己真的做錯了,錯了一時,便是錯了一世。留下的是一個女子的恨,另一個女子的怨。

沙沙,絲帛摩擦的聲音在這時顯得十分刺耳。幾名宮女擁著一位緋衣女子疾步向乾元殿走來。流蘇晃動的聲音,珠簾舞動的聲音,還有,那女子的笑聲。

“皇上,彆來無恙。”

沈玉淑一身緋衣像極了鋪天蓋地的火焰,鮮亮逼人,襯得她的雙眼也布滿血絲。

“皇後,你終於來了。”

他說的是“皇後”,走到這一步,她依舊是他的皇後。

沈玉淑對他的回答卻置若罔聞。

一隻白色珍珠貫桂枝綴成的鳳凰歩搖微微晃動,鳳嘴銜著一顆圓潤的珠子,閃著奪目的光。

“你我之間也無用多言,念在好歹夫妻一場,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我可以成全你。從此以後,生生世世,你我再沒有牽連!”

來之前,她以為自己還會於心不忍,真真麵對這人,心裡隻有說不出的痛快,她要報複!

掐金紅裙層層疊疊,托起一張瘦削的臉,丹鳳眼高高挑起,一如傲視蒼生的修羅女。

趙櫟抬起頭,第一次如此仔細的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個恨了他一生的女子。

他依稀記得那年的上林苑相遇,湖光瀲灩,三兩枝小黃花開得爛漫之至,奪去了整個早春的光華。她一身杏子黃石榴裙,撐著一把青色的紫竹傘,陽光穿過樹葉打在她的肩頭,如同灑下滿天的花雨,又似真下了一場綿綿細雨,那樣溫婉嫻靜。

那一瞬間,她讓他想起天女散花不惹半點塵埃。

如今,他已經是將死之人,而她仍舊是風華絕代,隻如初見。

他終究還是記得的,她到底是他的皇後。

到底是誰,誤了那如花美眷,隻剩年華裡無儘的苦水?

“玉淑,這麼些年,你還是沒變,性子還是那麼硬,還是那麼驕傲。”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

“朕還記得那年得了一匹西域寶馬,無人能馴服,是你用馬鞭抽打,打得那烈馬再沒了性子…….那時朕便想,這一國之後,你是當得的……”

聲音渾厚而悠長,隨著殿外的殺伐聲漂浮在陳腐的空氣中。

“一國之後“四字,正正觸及了沈玉淑的痛處。

“夠了!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你的皇後’,你是不是很後悔,後悔當年親征西陵?後悔令萱華殿那女人對你半生冷淡?後悔這母儀天下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嘩嘩嘩,珠簾被扯斷,滴滴答答地跳動著,沈玉淑雙手扶著身後的宮女,幾欲倒下。這隱忍多年的話終於說出口,她曾承受的痛苦,定要眼前的和男子承受十二萬分!

“玉淑,我知道你耿耿於懷,所以我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來要求你什麼,可是,就當我這一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讓我見音音一麵,我便再無遺憾。”

他這一生,對不起的女子太多,即使如今死在自己的皇後手中,他亦始終無法恨她。那時少年意氣,錯失了一個帝王最珍貴的東西,也狠狠地傷害了另外一個女子。

但這些,他都是無悔的,帝王霸業,成就與犧牲,都是他的選擇,如果人生有如果,他也許仍舊會走到如今的不歸路。唯有那年,遇到的那個人,對她的冒犯,留下的悔,讓他至今難以麵對。

聽到這話,沈玉淑睜大了眼睛,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

她的嘲諷沒有動搖他的決心。

“不管離音是我的女兒也好,是沈家的女兒也好,我都想見她一麵,算是了結對她母親的虧欠。”

趙櫟這是在賭,此生最後一次的賭局,最後,他成了贏家。賭的是他們從不相信的“信任”。

沈玉淑低頭不語,想到那年斷弦居那雙充滿幽怨的眼睛,想到自幼承歡膝下喊著她姑姑的小女孩,再看看眼前這蕭索的身影,方才的快感頓時失去,用一種不解的眼光注視著眼前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子。

她忽然覺得,他老了。

再不是那個能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男人了。他的帝王霸業,輸在了她的手裡。

“好,我成全你。”

一世夫妻,隻換得這一句成全。

_____ ___ ___ ___ ______ _____ ___ ____ 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