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賀詞說得甚是渾厚,回蕩在瑤台之上,直衝霄漢。
“……是以,我朝求清平公主……”
“嗡!”離音的腦袋一震,眨了眨眼睛,脖頸不自然地偏向身旁的百鳥案,席間眾人亦是一片嘩然,隻有清平公主依舊波瀾不驚,看不出喜憂。
清平公主?北周此次聯姻,誰也沒有料到是求清平公主。這個名字幾乎快被人們遺忘,宮傾後,清平公主深居簡出,抱病在府,幾乎不同人來往,太後特許其免去問安之禮,眾人皆知,說是憐惜,實則是幽禁。
當年清平公主的生母惠妃於沈太後相爭多年,後惠妃染疾,沈太後阻擾聖駕,致使惠妃臨死也沒有得見聖顏。
如此手段,可想沈太後對惠妃之恨。如今新帝登基,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孤苦無依的清平公主是何下場,大家亦不敢猜測,可如今北朝一紙國書,求清平公主?是去是留,又是一個謎。
想來,如今北周雖然是南豫王總攬朝政,皇帝並無實權,可是清平公主嫁過去,畢竟是一國之後,受萬臣朝拜,與在這南朝仰人鼻息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可是,沈太後能就此罷休?
沈玉淑鳳目輕挑,眼神劃過百鳥案,見席上之人仍舊不動聲色,寵辱不驚,那神色,倒比她母親乖巧。她自然不願這孤女以後入主中宮,不過,武帝當年雖然子嗣不薄,卻僅有清平公主一女。此次聯姻,倒是便宜了這丫頭。
不過,北周山高水遠,朝中關係錯綜複雜,小皇帝尚且受人牽製,這丫頭嫁過去,也不見得有好日子。
思及此處,沈玉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寧和元年,南唐清平公主許與北周,入朝為後。至此,一介孤女離家去國,開始了她榮辱沉浮的帝後生涯。
周遭絲竹亂耳,眼前歌舞升平,離音卻沒有絲毫興致,她看著眼前這個比她還小幾歲的女子,她臉上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情緒是她還不能讀懂的。
“子鳶……”
她想說些什麼,一開口,卻找不到言辭。
“離音姐姐,看,今晚跳的是‘鳳還巢’呢,記得嗎,父皇在朝時,最喜歡這舞了。”
離音望著眼前人影翩躚,玉壺光轉,翠袖佳人巧笑嫣然,再看看身旁一身湖綠色竟像是一池的淚,怎麼也化不開。
清平公主的眼角掛著一滴誰也沒有看見的淚。
可她嘴角的笑卻是那麼的深,從來沒有人見到過清平公主這樣的笑,隻有離音知道,那裡麵有多少的辛酸。
舞還是舊時的舞,可台上觀看的人卻不是舊時的人,又如何還有舊時的心境?
一場動亂,沒有帶走昔日的繁華,卻帶走了一個女子純真的笑。
這是離音第一次這麼近的看到子鳶在哭,她忽然想起幼時在上林苑一起嬉戲,子鳶年齡雖小,卻最不愛哭。
那年大雪紛飛,上林苑被裹上一層銀裝,小孩子愛玩,一起在雪地裡嬉戲,清平公主身量小,那裙擺似乎太大,不小心被把人給絆倒,恰好磕到雪地裡的石頭子上,白嫩的肌膚被劃開一個猙獰的傷口。若是尋常年紀的女孩兒,早就嚎啕大哭,可清平公主去一滴淚也沒有流。
“子鳶妹妹,痛不痛?”
離音拿著手絹給她擦血跡。
“不痛,母妃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叫痛,更不能流淚。”
粉撲撲的小臉上閃著倔強的光芒,一如惠妃臉上的傲氣,更像雪地裡盛開的花,震撼著離音年幼的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曆經了母妃的過世,父皇的離開,清平公主還是那麼倔強,即使是眼淚,也不會讓人看到。
殿前一曲“鳳還巢”還未結束,席間眾人卻沒什麼興致,各有各的計較。一紙詔書,朝廷又將是怎樣的變化?北周的態度,沈相和太後的反應,還有,這位南豫王是否彆有用心?這九重宮闕,還將有怎樣的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