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太子子蘭即位,時年五歲,尊生母沈氏為太後,太皇太後垂簾聽政。
南唐皇帝的駕崩並沒有影響到南北盟約,清平公主依舊奉旨隨南豫王擇吉日遠嫁北周。
據城中老人講,公主出嫁之日浮雲無光,觀禮之人莫不百感淒惻,浩浩蕩蕩的車馬行至朱雀大道時,城中竟然飄起了雪花,寒風凜冽之中,清平公主琵琶掩麵,一曲《清平調》令天地也動容。
不過數月,宮車晏駕,新帝登基,公主出嫁,皇家悲喜,百姓福禍,又是一番塵埃落定。
獻帝一去,宮中諸多瑣事都需要太後打理,連日的操勞令沈鳳慈力不從心,身體每況愈下,春苔始生,便感染了風寒,這病來如山倒,終日隻能在禦坤宮中靜養。太皇太後政務纏身,也無暇顧及其它,皇上便由貼身嬤嬤照顧,清陽郡主終日陪伴其左右。
春光正好,搖光殿前,離音抱著子蘭慵懶地躺在貴妃塌上曬太陽。
風拂花落,三兩瓣凋落的花蕊飄到她的領口,輕衫初換,花瓣落在頸間癢癢的。左手抱著子蘭,右手拿著紈扇,也騰不開手。身子微微一傾,懷中的孩子卻被驚醒了。
小孩子好動,一醒來便來了玩性。
“姑姑,你陪我放紙鳶好不好?”
離音寵溺地看著他,抬頭望了望天,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天高遠闊的感覺了。
“好啊,姑姑陪你放。”
去年的這個時候,已經有人將精心做好的紙鳶送到含清殿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今年,竟隻有她,和一個五歲的孩子。
宮人將紙鳶取來,是一隻五彩的蝴蝶,色彩明豔,很是襯景,子蘭忙從宮女手中拿過把玩。
“等等,去,把我的筆墨取來。”
殘柳落花滿地,蝶舞迷離,還似舊時遊上苑,一夢度春風。離音撫摸著子蘭的腦袋。
“和姑姑一起許個願望好不好?”
子蘭眨了眨眼睛,認真的看著她。
“姑姑,母後也喜歡紙鳶,我若許願讓母後的病早日好起來,會實現嗎?”
少年不識愁滋味,此情此景,似水無痕若夢。
離音的心有了微妙的變化,一種退去洪荒的感慨。嚴冬已逝,四季輪回,白鶴遠去,轉眼又是千山萬水。
“會的,蝴蝶會把你的願望帶到天上,到時候,母後的病就會好起來,又可以給你講故事了。”
離音見子蘭歪歪斜斜的在紙鳶上寫著:願母後的病快快好起來。
筆法稚嫩,卻看得出是極用心的。
她想了想,緩緩寫下: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小時候聽父親時常吟誦的詩句,今日,倒有了些許的體會。無論前塵種種,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如這韶光,這良辰,都不應輕易辜負了。
子蘭見她執筆未放,還停在半空中,神色迷茫,扯了扯她的裙擺。
“姑姑,你哭了。”
離音放下筆,睫毛撲閃,幾滴晶瑩的淚珠將眸子浸得透亮。
“沒有,姑姑沒哭,是風吹了眼睛。快,去放紙鳶吧。”
搖光殿本就空曠古樸而莊嚴,小孩子的歡笑聲融進柔和的陽光裡,穿過層層宮殿,很遠都能聽到。一顰一笑,看在離音的眼裡,卻如何也歡喜不起來。
而事實證明,她的擔憂並不是憑空而來的。
二月初,三皇子尚律聯合東海王進軍京師,一路過烏江,取宣州,直逼京城。皇室這場遲來的戰爭,到底還是來了。
當日宮傾之時,三皇子尚律喬裝成侍衛,躲過宮中眼線,被人接應出宮,後投到東海王府中,掩其身份,故眾人皆以為其流落民間,更有人傳言說三皇子早已被埋在那熊熊的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