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王以“清君側”的名義揮師北上,曆數太皇太後“弑君、篡位、謀害忠良”三大罪狀,更言沈公結黨營私,與妖後把持朝政,蒙蔽聖聽,觸犯神靈,以至江南一帶洪災頻發……
種種民間傳言,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沈玉淑並沒有心思去分辨,她倒要看看,她這“妖後”,到底有沒有亡國的能耐!
仲春另月,昭陽殿百草滋榮。
沈玉淑著一身淺藍色紗衣,一頭青絲懶懶地披散在雙肩,少有的未施粉黛,斜倚修竹,宛若天人。右手握著一把折扇,扇麵上修長的竹葉冷峻孤傲,像極了她眉間的神采。
沈筠庭亦隻著常服,一襲青衣絕整,紫冠玉帶,風神俊秀,舉手投足間儘顯中年男子的沉穩和氣度。
“哥哥,你說,此次應該派何人出征?
沈玉淑隨手撚起一朵杏花,淺紅欺粉醉,恰似小女兒家的淺窩。
“今日我算明白了,為何太皇太後如此喜歡桂樹。”
沈筠庭答非所問。
“一段好春藏不住,粉牆斜露杏花梢。一朝風雨,半開半落,何異榮枯世上人?”
沈玉淑揉碎手中的花蕊。
“鋒芒畢露未必是好事,明哲保身也並無過錯,隻是這回,哥哥,也不能怪你我心狠。”
紅花初綻,重疊高低開滿了小園,杏花妖嬈占儘了春色,不過,杏子的苦,又有幾人嘗過?
皇陵冷清,除了按歲祭奠先祖,還太廟,極少有人來。
留春館依著皇陵而建的,鳳尾森森,龍吟細細,著實是個好景致,可惜,是沒有人願意來這兒欣賞美景的。
館中伺候的宮人本就少,如今見敬太妃和二皇子幽居於此,更是懈怠,滿庭的落葉也無人掃。
尚軒拿著一把掃帚在庭院中掃著落葉,晨起多露,天是白的,霧是白的,衣是白的,分不清天與人,光與影。
他望著茫茫飛絮,輕輕擱下掃帚,整個人輕輕靠在一棵老槐樹下,任由樹葉拂過他的衣衫。
隨風而起的是葉,是衣,是心。
落葉不語,東風猶怨人。
敬太妃推開門的那一刻,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一片西風憐客心,蕭蕭黃葉閉疏窗。
是葉戀著人,還是人念著事?
她想起萱華殿那薄命的女子,人去了,命卻是躲不掉的。太皇太後到到底是仁慈,還是狠心?
“ 母妃,晨起露重,你怎麼站在門口?”
尚軒回過頭,見敬太妃正癡癡地望著他。
“尚軒,尚律那孩子……”
她上前握著他的手,那是他僅有的依靠。也是她沉浮一生最後的賭注。
“太皇太後難道真的要趕儘殺絕嗎?”尚軒一陣苦笑。
“該來的總要來,躲是躲不掉的,這,是他的命,那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到頭來……”
很多年以後,尚軒總會憶起那日敬太妃眼中的神采,那般迷離,那般心痛,那般無奈。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生一世守在孤獨的皇陵,守著長眠地下的武帝,守著唯一的親人。
那時候,彼此,或許是有一點真心的。
太陽透過茫茫的白霧照進館中,敬太妃微微地靠在尚軒的肩上,嘴角間含著淡淡的微笑。
當日下午,一道聖諭傳入留春館,命二皇子率京師南下,平叛南方宗室,三日後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