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戰事還未起,內廷卻已經一片人心惶惶。當日先帝遇刺,事後刺客服毒自儘,令內衛查無可查。誰也沒想到先帝去的那麼快,國喪諸多事宜也措手不及,不過,這並不代表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即使無從查起,掘地三尺,沈玉淑也要查出個蛛絲馬跡,她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就這麼無緣無故地死去!
其實,皇帝一駕崩,南方戰事即起,刺客的來曆沈玉淑自能猜測幾分,隻是,她仍然需要確認一下,那人,是否真的有這樣的膽識,真的可以不要命!
一命償一命,這不是沈玉淑的遊戲規格。她要讓萬千屍骨為她的兒子陪葬!
這事說來也巧,行刺的那個舞女服毒自儘後,接著又有兩個舞樂教習嬤嬤投井自儘。
凡是做得太完美,有時候本身就是一個致命的破綻。
在內衛的調查之下,海棠館的所有歌女舞女太監宮女全部接受了秘密“拷問”,大刑之下,終於有人開口。其中投井之一的張嬤嬤身邊的宮女倚翠鬆了口,原來,投井的兩位嬤嬤原本是三皇子府中的資深教習嬤嬤,還是當年從內廷中撥過去的,卻不知怎麼被安插到了海棠館。
如此一來,沈玉淑便認定了這筆賬應該算在三皇子頭上。甚至,她的眼前浮現出留春館那抹淡得幾乎被人遺忘的身影,不過,這個畫麵一閃即過。
內衛前來回稟的時候,她正品著新進貢的菊花隱,金色的護甲劃過淺綠的玉杯,一絲一絲,都是恨!
當沈青逸一身月白色長衫翩然走進含清殿的時候,離音正抱著那雙繡鞋出神。從得知尚軒要出征,到哭喊著去昭陽殿,然後跌跌撞撞地走出來,她便一直把自己鎖在含清殿,任何人都不見,或者,沈玉淑也不想讓她見任何人。
其實,她又想見誰呢?誰又想見她呢?父親和姑姑定然是不願見她的,鳳慈臥病在床,也不能來陪她說說話,連子蘭都被乳母抱走了。心中掛念的那個人遠在天邊,自己的身邊,當真是沒有人了。
沈青逸見她雙眼空洞,殿外桃花飛舞,似是幻境。
修長的手接住三兩瓣桃花:“你這又是何苦呢?相見不如不見,有情終似無情,也許你與尚軒,注定沒有這緣分。”
離音的睫毛忽然閃了閃,兩眼露出絕望的眼神,右手拽住沈青逸的衣角,沙啞道:“哥哥,你不是說尚軒會沒事的嗎?他怎麼會走,怎麼會走?為什麼會這樣,他們是親兄弟啊!為什麼,爹爹和姑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隻為了成全一個人的恨,便要所有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那樣執著而絕望著地望著沈青逸,看得他鑽心的疼。
右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緩緩地用手指梳理著她鬆散的發絲,歎息道:“音音,這就是皇家,這就是命,是尚軒的命,或者說,從尚律離宮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許多人的命運會因此而改變,我們,都無能為力。”
沈青逸輕輕攬著離音,還是個孩子啊。她以後的命運又是怎樣呢?自己的命運又是怎樣呢?
慘然一笑。
他緩緩地推開離音,從袖中拿出一幅丹青,但似乎又有一絲的遲疑。
“這是尚軒臨走之前留下的,讓我轉交給你,你看了,就明白了。”
想了想,最後還是開口:“若是你在宮裡無聊,就回府來住吧。有哥哥陪著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完,揮了揮月白色的長袖,把房門掩著,轉身離去。
離音愣愣地望著桌上的那幅丹青,半晌,手僵硬地打開畫卷。
那是一張人物畫,畫中一個身著白色衣的男子倚在桃花樹下撫琴,嘴角含著淡淡的笑,三千青絲在風中搖曳,仿佛空氣都是暖暖的。琴座前趴著一個粉色衣服的小女孩,那女孩雙手托著下巴,天真地望著跳動的琴弦,眼神卻偷偷望上斜,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那彈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