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何等聰慧的女子。沒有一哭二鬨,沒有以死相逼,更沒有要求他什麼。默默地接受著命運的安排。她一介孤女,輪不到她來要求什麼,更輪不到她來選擇什麼。
她一生所真正擁有的,不過是已逝的親情和那份遲來的溫暖。
曾經擁有的,棄她而去,後來遇到的,不得不放手。
“尚徽生性本懦弱,一生從來沒有主動爭取什麼,秋漪,或許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執著,然而,這樣的執著卻注定了要傷人傷己。”
想了想,還是哽咽地說了一句:“也許,這也注定了鳳慈的不幸。”
即使那個人是自己母親,也無法放下恨吧。從小生活在母親的控製下,半分不由得自己,一生中唯一的一份奢侈都被她親手毀掉。所以直到最後仍舊不能原諒,所以到最後仍舊要努力掙脫她的懷抱。
所以,最後隻能含恨而終。
“這闌珊閣以前本是桃花苑,因秋漪喜歡桃花,我便尋了上百株桃花悉終於此,希望她能漸漸忘記前塵,希望她能成全自己,成全我。”
隻可惜,那是個溫婉的女子,也是個執著的女子。執著於自己的愛恨,執著於自己堅持。
命運隨風隨水,半分由不得自己,可心底那份愛,至少是自己可以堅持的。
“秋漪生前曾說‘桃花是傷人的花,而她一生卻極愛桃花,落得傷痕累累。’”
舊夢去如煙,桃花碎階前,屋宇未改,繁華成闌珊。
離音忽然懂得了這闌珊閣的含義,人都去了,滿園的桃花盛開,又給誰看呢?
“所以,所以嫂嫂去後,哥哥便把那百株桃花拔儘,換成了修竹?”
一路走來,前後皆是修竹,昔日的桃花林早已不再,隻留下孤零零的“桃花塚”。
葬了紅顏,葬了年少的一段辜負。
後來,沈青逸便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若不是自己感情上自負,以為娶了她,便可以給她幸福,或許,她不用鬱鬱而終,或許她現在還能語笑嫣然。
他以為,他的愛成為了一個女子的負擔,從此不肯輕易愛上一個人,怕傷害另一個人
不願傷害人,便隻有自傷。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他為人夫、為人父,她為人妻。
沈青逸挑了挑那微弱的燭光,拂了拂白衫:“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韓憑與其妻死後仍能相思成樹,黃泉下相守。秋漪臨終前曾說‘我死後仍是你們沈家的人,黃泉碧落,這份心願都是奢望。’”
桃花苑花團錦簇,滿枝和嬌爛漫紅,錯叫人恨五更風。
流鶯綴枝頭,滿塘花蕊落。
她在桃花盛開的季節裡來到他的生命,終究也在桃花深處離去。
他還記得,剪下最後一束桃花插進她床前的水晶瓶的那一刻,她臉上那抹慘淡的微笑。
也許,那是她唯一一次在他麵前真實情感的流露。
她是那樣內斂的女子,知道他對她的好,總對他淡淡的,從不讓他窺探到她的悲傷。
她明白他滿園桃花的良苦用心,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喜歡她的。
可是,她唯有微笑著拒絕。微笑著離開。
離音回憶其嫂嫂去世的那個春天,桃花開得正好。
相愛的不能相守,相守的不能相知。
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斷了徽哥哥一生中唯一的一份念想,毀了鳳慈姐姐一生的幸福,成全了哥哥卑微的願望,留下了嫂嫂永遠的遺憾。
這一切,又換回來了什麼?
燭光淡了,月色卻正好,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地灑進了屋中,軟軟地灑在沈青逸的一襲白衣上,如水如眸。他的肩膀微微顫動,嘴角半抿。
離音輕輕地抱住他,頭微微靠在他胸前:“過去了,都過去了,哥哥,嫂嫂不會怨你,徽哥哥也不會怨你,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沈青逸微微抱著離音,自己愛得那麼自負,那麼卑微,到頭來傷人傷己,負人負己。
希望,懷中的人不要步自己的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