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忽然湧進心頭,小時候,父皇帶他們去狩獵,尚律連一隻小鳥也不舍得傷害。他自小性格孤僻,作為兄長的尚軒也難以和他親近,更不討武帝的喜歡。
誰又能想到,他能拿起手中的劍,一路披荊斬棘,隻為求得這樣一種死法。
“真傻,二哥怎麼會恨你……”
月色正好,透過半開的窗綺斜斜地照進屋子,離音眉目微微挑起,鬢上流蘇微垂,不自覺地呢喃著:“權力真的那麼重要嗎?沾著那麼多人的鮮血的東西,那麼多人都想要嗎?”
指尖滑過尚軒的發絲,心中微涼:“軒哥哥,你呢?你也想要嗎?”
姑姑和父親,包括哥哥在內,都還隻把她當孩子,可生在帝王家,誰還能單純地做一個孩子?
姑姑和敬太妃多年來因為武帝的怨結她不是不知道,甚至姑姑和徽哥哥多年的冷漠她並不是沒有感覺,上次在闌珊閣,哥哥的一席話,隻是讓她心裡更明晰而已。還有常伴青燈的娘親和爹爹之間,鶼鰈情深的背後總隔著些什麼,女兒家的心思總是細致的,隨著年歲的增長,這些,她並不是沒有疑惑。
隻是,生在太平世,長在富貴家,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清陽郡主便隻能告訴自己,繁華夢好,情願永世不醒,直到有一天,人事遠去,自己也慢慢長大,才發現夢總是要醒的。
子蘭去了,宮裡便寂寞多了,以前,抱著子蘭在搖光殿曬太陽,流鶯漫天,花香四溢,心中還有一絲安慰。如今,歡笑聲更少了,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娘親不在身邊,女兒家的心事也無處可訴說。
總想起過去,那時候子鳶還在,鳳慈姐姐還沒瘋,平日裡總愛去禦坤宮坐坐,也總愛說一些宮外的趣事兒,常常被姑姑逮個正著,然後一群人掩著袖子偷笑,鳳慈姐姐總是被姑姑訓斥,說她無皇後的威嚴,也愛說她胡鬨,總也長不大。
原來,那都是夢啊。
她忽然昂起頭,白羽耳墜微微晃動,鬢間鬆散的珠花垂了下來,翠綠的玉珠子閃著幽幽的光。
走出重華殿,忽然起風了,眼前黑壓壓的樹葉被風吹的窸窸窣窣,袖間還殘留著酒味兒,衣帶飄飄,離音提著九微等緩緩踏下玉階,燈影下,照得她身形修長,側顏微昂,在月光下籠著一層薄霧。
“姑姑,如果你真的成全了我們,那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重華殿內一抹青色斜靠在窗前,窗前一架蝴蝶蘭開得繁盛,淡紫色暈開在粉色的花瓣上,翩翩欲飛,仿佛要乘著月色歸去。
修長的手指劃過玉簫,簫聲幽幽,是驪歌,是哀歌,在寂靜的夜空中幽怨起舞。他的目光投向不遠方,桂影深處,宮燈閃爍。
離音恍惚中回頭,簫聲依舊,燈影遑遑,唇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繼續走向桂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