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洛陽小兒女,今始褪去綠羅裙。
隻是那妝還沒畫完,眉間的朱砂還為點。宮女正拿著朱砂筆立在妝台旁邊。
尚軒從她的手中拿過朱砂筆,緩緩走到離音的身旁,單膝跪下,托起她的臉龐。
離音的眼睛睜得鼓鼓的,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看著他手裡的筆,方知道他的要為自己點上這最後一筆,微微低下了頭。
誰也沒有說話,似乎是一種默契,不願意打擾了這樣的寧靜。
那輕輕地一筆,卻像是過了好多個地老天荒,離音的眼睛微微閉著,覺得眉間有一絲涼意,卻是軟軟的,撫摸著她的靈魂。
年少的宮女忍不住偷偷抬頭,卻不敢去看帝後,隻是從那麵大的銅鏡裡窺到一雙影子,眼裡藏不住的豔羨。銅鏡裡的那對影子,活生生像是從天宮來的璧人,似乎凡間所有的紛擾和喧囂都無法打擾到他們。
隻有那衣,那人。
尚軒擱下筆,起身輕輕地將離音擁在懷裡,周圍都是龍涎香的氣息,還有胭脂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織成了一個密密的網,包圍著他們。
他的手撫過她的額頭,輕輕地說:“音音,以後,你眉間的朱砂,便隻由我一人來點,你說,可好?”
他把離音緊緊地擁在懷裡,似乎他抱著的是世上價值連城的珍寶。之前還很不喜歡的龍涎香,現在卻覺得如此好聞,馥鬱喜人,都是幸福。卻不得不推開他的手,離音嗔道:“時辰不早了,得去昭陽殿和仙華殿請安了,姑姑和母後該等急了。”
大殿前,鑾駕已經等候在階前。金色的晨光灑在尚軒和離音的身上,光芒籠罩了全身,在偌大的宮殿前,人也就成了兩束光。
新皇登基後,皇帝的生母敬太妃被尊為恭順皇太後,入住仙華殿。仙華殿和昭陽殿有些距離,是以平日裡,兩宮太後很少見麵。
仙華殿的景致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從恭順皇太後被封為敬妃到如今,依舊是一片蕭疏的景象。倒不是宮人們沒有打理好,而是仙華殿的主人,不喜歡姹紫嫣紅,隻愛梨花的冰肌玉骨,不惹塵埃。
尚軒和離音剛從昭陽殿請安過來,雙雙跪在殿內。
侍女把茶遞給離音,離音輕輕接過來,穩穩當當地舉在頭上。
“兒臣請母後安。”
林蘊容仔細打量了跪在她麵前的這個孩子,進退有禮,已有幾分中宮之風,而自己,也終於得到了自己應有的名分,往事最難回首,一回首,人便已經老了。
她接過離音的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
“起來吧,不過是些虛禮,來,坐在母後身邊,我們說說話。”
她把離音摟在懷裡,又給她理了理鬢發,滿眼都是寵溺和憐惜。
尚軒在旁邊,淡淡地笑了笑。
快近午時了,太陽越發的曬,宮女端了幾碗冰鎮酸梅湯來,幾人喝了一些,又撿了一些瑣碎的事說笑,林蘊容便覺得有些乏了。
尚軒和離音便跪了安。
臨走,林蘊容不忘吩咐身邊伺候的人:“這天兒太陽正毒著,你們仔細伺候著,彆叫皇上和皇後中了暑。”
嬤嬤應承了一聲,扶著離音的手跪了安。
人已經走遠了,宮車轆轆,林蘊容墊著的腳尖也放了下來。屋子雖然沒有曬著,可光依舊照了些進來,穿過朱紅雕花的門窗,落到紅色的繡毯上。
看得見的塵埃中的美好。
因林蘊容怕空氣沉悶,所有的香都已經撤下了,隻剩下了些瓜果,一屋子的瓜果清香,沁人心脾。她的手裡拿著一把雙麵繡的扇子,有節奏地搖著,似乎是在沉思著什麼。
良久,她喚了一聲:“嬤嬤,給我準備筆墨。”
那嬤嬤低著頭走到她身旁,問道:“娘娘,您要寫信給少爺?”
“如今,軒兒已是皇帝,趁著中宮的羽翼還未豐滿,青州的事情越快越好,夜長夢多,指不定又要出什麼變數。”
她的頭上冒出了幾顆汗珠,手裡的扇子狠狠地搖了兩下,貝齒緊咬著嘴唇:“我已經不想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