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壯壯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當年和康弟一同入學,他看著康弟在呂夫子的私塾裡,在這條舉業之路上肆意向前奔跑,看見他過人的天賦,他為康弟感到由衷的開心,並為自己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弟弟而驕傲,並想努力迎頭趕上。
後來……
康弟越來越厲害,得到提學大人的賞識,被縣尊大人賜文房四寶,被呂夫子看中,收為義子,他才發覺有些差距好像是努力無法彌補的。
所以,他好羨慕康弟啊。
更讓他感到難受的是,這種羨慕的情緒讓他今天下午讀書都不能十足十的投入了。
他居然因為這樣的事學習分心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一往無前、堅定信念的陳壯壯了。
壯壯悶悶不樂心淚流。
就在陳壯壯獨自哀傷的時候,他發現陳延正站在書房門口,他立刻從自己的椅子上躥下來,一溜煙跑到陳延麵前,“康弟你回來啦!”
“你過來了怎麼不進來?”陳壯壯發問的時候剛好看見陳延手裡的一遝紙,很自然的接過然後看了起來。
經過了陳延一段時間的小課,壯壯現在對文章也略有了解了,看見陳延總結的這些東西,哇了一聲,“總結這麼多東西,康弟你費心了!”
他看上去開心又自然,和剛剛那個鬱鬱坐在座位上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陳延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壯壯現在是裝作‘無事發生’,還是剛剛隻是他在日常低落。
但陳延不想跳過這個話題,作為一個成年人,他很清楚一段親密關係的破裂往往是從一些小事和一點隔閡開始的。
他是看著陳壯壯長大的,即使是現在,他也才十歲,十歲的小少年在這種‘競爭’、並且‘我不如人’的氛圍裡,想很多的事,都是正常的。
所以,他斟酌了一會,小心用句,“對了大哥,我剛剛進來的看見你似乎有些不開心?是碰到了什麼難解的題目嗎?”
他以為壯壯會遲疑一下,然而並沒有——
陳壯壯欸了一聲,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趴在了桌上,“就是我感覺我最近好像不能和以前一樣那麼集中精力學習啦。”
“解一道題目一直解不出來的時候就會分心,然後好羨慕你的天賦。”他羞於直麵這種功利的羨慕,“我感覺這樣的我就像是一個壞人。”
他說完這句話,眼眶又慢慢發紅,微白的臉上寫滿了愧意。
陳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樣評價麵前的這個少年。
他才十歲。
過去的自己十歲的時候還在叛逆期呢,他已經跳過了叛逆,不是因為境遇產生了令人悶悶不樂的想法,而是因為覺察自己因此而不能穩住心神而悶悶不樂。
如何能叫人不心疼呢。
陳延拉住了陳壯壯的手,很堅定的說:“這算什麼壞,你不是壞人,這隻是人的七情六欲罷了。”
“?”
“是人都會有羨慕的情緒。”陳延笑著說:“就想看見呂夫子,會羨慕他已經考上秀才,受人尊敬,看見書肆的老板,會羨慕他家有恒產……”
彆說羨慕了,“就算產生妒忌的情緒,也很正常。”
“但不是說君子不妒嗎?”
“不,隻有聖人才能從無妒意。”怎麼講呢,陳延告訴壯壯:“我們會有許許多多的情緒和想法,這些都很正常。”
“隻要我們不沉溺於這些情緒之中,能夠掌控自己就可以。”誰人生裡沒有一點小小的低穀呢。
“而且大哥已經很好了,每天隻有一點點時間會有自己的小情緒。”他用手比了個一點點,通過聊天,他覺得壯壯會悶悶不樂,可能也和最近他讀書太用功了有關。
“再說了,偶爾不能集中精神很正常,像大哥這樣大多數時候都認真,隻有一點時間沒法集中注意力的人才是少數人。”
“真的嗎!”
“當然啊,而且偶爾不能集中精神出去走一會兒就好了。”真·十歲兒童可以每天放學之後還待在書房裡自學已經是王炸了好吧。
沒心沒肺的陳壯壯一下開心了起來,然後跟著陳延在小院子裡玩了一會兒推石磨,累得開始喘氣,梅花姐過來喊他們吃飯,用完晚食後洗洗涮涮在房間裡背背書,就一起進入了夢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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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夫子這次的結親宴會選在私塾的休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