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你這般寵溺,她才這樣不中用,她這樣子倒是與你像極了。”琳琅長公主譏諷。
在兒女麵前被訓斥,蘇駙馬早已習慣,他微微垂下頭,什麼都沒再說。
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教養?敢問母親何時教養過女兒?”
聲音雖不大,但在這空蕩的宮殿中卻格外清晰。
琳琅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甚是尊貴。先帝在時便是先帝最受寵的女兒,如今又有皇上寵著,這輩子就沒受過什麼委屈,也沒人敢頂撞她。
殿內的氛圍頓時變了,眾人連呼吸都變輕了。
“你再給本宮說一遍!”琳琅公主忍著怒意說道。
當真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竟敢忤逆她!
看著琳琅公主的怒容,一旁的蘇雲婉柔聲勸道:“母親,您莫要動怒,我想妹妹定不是那個意思。”
前世蘇雲遙最怕琳琅公主發火,琳琅公主一發火她就嚇得渾身哆嗦。如今倒是不怕了,她甚至覺得琳琅公主很可笑。這人是她的親生母親,自己流落在外多年,她不僅不關心疼愛她,甚至覺得她丟了她的麵子不想認她。
蘇雲婉轉頭看了看蘇雲遙 ,道:“妹妹,你還不快跟母親道歉。母親這幾個月為你的婚事操勞,本就身子不舒服,你莫要氣著了母親。”
蘇雲遙輕笑一聲。
竟然還敢笑?琳琅公主剛剛因養女安撫而緩和的心情頓時又燒了起來,她抬手一揮,把桌上的茶杯打落在地。
那茶杯不偏不倚,碎在了蘇雲遙麵前。
蘇雲遙看著碎掉的瓷片,又看了看迸濺在自己身上的茶漬。隨後,她抬手虛虛撫了撫衣裳上麵的茶葉,從容起身。
眾人沒料到往日裡唯唯諾諾不敢頂撞琳琅公主的蘇雲遙竟然這般大膽,這可驚掉了眾人的下巴。
“我隻有一個問題想問問母親。”蘇雲遙緩緩開口,直視琳琅公主。
“母親既已在兩年前的臘月便知曉我的存在,為何在前年六月才接我回府?”
問這番話時,蘇雲遙眼神異常冷漠,仿佛說的事情與她無關一樣。
“母親,我雖在鄉下長大,但也並非如您想的那般蠢笨,您為的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說著,蘇雲遙淡淡瞥了一眼坐在琳琅公主身側的蘇雲婉。
這番話,在成親的五年後她也在此處說過。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她悲痛欲絕,傷心不已。原來她的親生母親在知曉養錯了女兒時,並沒有想把她接回來的意思。隻不過武安侯府那邊催婚催得緊,才不得已把她接回了京城。
虧她滿心歡喜以為終於找到了親生父母,沒想到竟然是一場交易。
她的母親隻在乎手中的權利,想把女兒嫁給最有可能榮登大位的皇子,以延續榮寵。可她又注重顏麵,與武安侯府的婚約也毀不得。如此這般,母親才把她這個“丟人現眼”的鄉下女接回了京城。
“您本就不想承認我的存在,又何必裝作母女情深。我的教養是好是壞,自是也與您無關,您也不必為此感到羞愧。”
琳琅公主先是震驚,隨後氣得臉色都變了,怒斥:“你若不是本宮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如今還在地裡刨食,你以為你能日日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嫁給俊秀的侯府世子?當真是不識好歹!這些東西本宮能給你,自然也能收回來!”
蘇雲遙突然笑出了聲。
有些事真的很奇妙,前世明明是五年後她們二人才發生的爭吵,而且她當時也不是這般說的,可如今母親的話卻與前世一模一樣,一個字不多一個字不少。
“你笑什麼,還不快跟母親道歉!”長子蘇雲逸皺眉說道。
“甲之蜜糖,乙之□□。我倒巴不得母親全都收回去,巴不得母親從未找到我,巴不得從未來過京城,巴不得……從未嫁過侯府世子。”
她想一輩子在麥田裡聽麥子迎風搖擺的沙沙聲,想一輩子在林間聽蟬鳴,過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殿內頓時靜了下來,眾人看向了蘇雲遙的眼神充滿了震驚。來京城一年多的時間,蘇雲遙是個什麼性子的人眾人都已知曉。她性子怯懦,努力討好著所有人,有些時候就連管事都敢訓斥她兩句。
可站在殿中的蘇雲遙卻跟出嫁前的她完全不一樣了。
“你這是怪本宮把你接回來了?”琳琅公主怒極,臉色陰沉得很。
蘇雲遙淺笑了一下,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既然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她也沒必要再待在這裡了。
“母親,我並非您滿意的女兒,也不可能令您滿意。你最好做好準備,若這點小事您就開始羞愧了,那往後您怕是府門都不好意思出去了。”
從殿中出來時,外麵不知何時飄起了絲絲細雨。走在回廊中,雨絲時不時打在了身上,涼涼的。想到剛剛殿中母親氣急敗壞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蘇雲遙覺得可笑又可悲。
看著不遠處等著她的人,蘇雲遙想,幸而她這丈夫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武安侯統管皇城衛,掌握京畿的治安,手中握有兵權。若有人想反,那得問問武安侯的意思。四皇子想登上皇位,還得拉攏武安侯。
蘇雲婉嫁給四皇子後,母親就沒少讓她在謝彥逍耳邊吹枕頭風,讓他幫著四皇子上位。
若非如此,母親怕是今日要氣得打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