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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晴正在喂小翠,看見李青溦回來抱著一捧玉蘭。接過插在花插裡,又撿了一株開敗了的花枝逗弄小翠。
許是因為這幾日雨幕不斷,小翠頗有幾分心不在焉的樣子。
第二日仍下雨,李青溦未去正殿,讓綺晴問姑子要了一瓶清油,又借了一口煮茶的小爐子做玉蘭頭油。
先將玉蘭摘洗乾淨,配著清油放進瓷罐中壓實,用油紙密封住罐口放入釜中。大火烹蒸,霧氣升騰,李青溦的思緒漸漸地遠了。
記憶中,陽光那樣亮,每一縷都明亮、纖細,地上撒滿了鹽一般。
九歲的李青溦從外麵跑進院子裡,她娘親直起身,額角一縷黑發陽光下鴉羽一般,她唇角兩個笑渦淌著柔情蜜意,笑著道:“跑什麼?再摔著。”
她抬起手,用一把剪子把熟透了的玉蘭剪下來。
李青溦好奇道:“娘親,你在做什麼?”
她輕咳一聲,笑著看她:“玉蘭開透了,娘把它們摘下來,等會兒教你做玉蘭清油好不好?”
李青溦點點頭,坐在一邊看了半晌,好奇道:“為什麼要把花兒都剪下來呢?”
她笑著道:“花開了,動了一院子的春色,可終究還是要敗的。若是能留住它的花香,也不算是它白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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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如麻,綺晴很輕的歎了一聲。
“姑娘睡會兒吧,時間還早。你瞧你的眼睛都有幾分紅了。”
這清油需要烹煮四個時辰,然後將裡麵的玉蘭和清油導出來,用手攥出香油,才是可以滋潤頭發的玉蘭清油了。
李青溦點點頭,從旁邊抽了一本佛經看,倚著炕桌睡著了。綺晴見她睡著了,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取了披風給她蓋上。
李青溦漸漸睡熟了,綺晴看火添炭。外麵雨幕漸大,突一陣怪風,窗欞被雨砸開,放在一邊小翠的籠子被風雨卷開。
哐地一聲。綺晴嚇了一跳。
小翠從籠子裡飛出來,綺晴忙叫它,它回頭啾啾地叫幾聲,不回頭地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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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大,王進打傘,同陸珵早早地回來。
到了藏經閣簷下,王進抖落傘上雨水。剛推開門不知一個黑黑白白的東西衝過來。王進忙擋在陸珵身邊。便看見不知什麼東西很狂妄地越過他的肩膀撞歪了太子殿下的冠。
這什麼東西?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它的九族要抄了嗎?
王進偷眼打量狂徒,原是個賊頭賊腦、黑著個眼圈兒的白腿小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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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晴著急忙慌地叫醒李青溦。
李青溦醒來見她一腦門子細汗,問道:“怎麼了?不著急,有什麼慢慢說。”
綺晴著急道:“姑娘,小翠不見了。”她抬手指指一邊窗欞的空籠子,“我剛才瞧見它像是飛進了廊廳後麵的一個院子裡。姑子說那裡是藏書閣,如今住著人,奴婢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李青溦寬慰她:“無妨,瞧見它去了哪裡自然就丟不了,沒什麼可急的。”
她一點一下手邊煮著火的爐子,撐開傘往外走:“你瞧著火,不要走動,我去找掌院姑子過去看看。”
……
藏書閣有一架可旋轉的暗門,陸珵取了書上樓。
那小隼一直落在他肩膀上,歪著頭吱吱地跳來跳去,活潑地過了頭了。
陸珵未有多餘的表情,神色淡然地上了二樓。
王進心中嘖一聲。他聽說過太子殿下有一隻小隼,乃是前幾年過生辰時定榮公府的小公爺所贈。聽說前段時間丟了,小公爺尋了好久無果。
陸珵坐到長幾上,翻看這幾日繪製的地形圖。
那小隼又落在陸珵對麵的筆筒上,踩掉好幾根毛筆。筆“噔”地滾了幾圈。
外麵突傳來叩門聲。
“叨擾片刻。方才我的鳥兒飛到了禪房裡。”
外麵的女聲泠泠,如珠玉相撞,隨著雨聲入耳,很有幾分獨特的韻律,更有幾分熟悉。
陸珵正襟危坐看書的動作微頓。
最近監工,見的女子本就寥寥。更何況這個聲音這兩日他聽過兩次……陸珵思忖一瞬,修長的指節敲了敲桌麵。
那女聲又隔著門窗道:“那是我豢養的鳥兒,非是野鳥。您若不信,自然可以瞧瞧它腳上,綁著我做的記號。”
記號?
陸珵抓過小隼,翻看它的腳,果真看見她腳上綁著一個細小的絹布,上麵寫著個小小的“溦”字。陸珵端正的眉宇輕蹙。
王進輕咳一聲:“殿下?”
陸珵透過紗簾竹篾往窗外一眼,外麵天色鬱灰,烏雲實厚重的棉絮累在天邊,淙淙琤琤的雨水傾瀉下來。他擺手示意:“王大人,勞請人先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