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微愣:“不若讓外麵的暗衛過來,這會不會是…”
陸珵搖頭,道:“無妨,直接請上來。”
王進應一聲出門。
陸珵眉心微蹙,一雙鳳眼半睜半闔斜斜地看一眼小隼,它正臥在筆筒上,陸珵用筆杆輕輕點一下它的背部。
小隼抬起黑眼圈兒瞧他。
“孤還好好的,你便找好了下家。她冒雨尋來,對你可見上心,孤如何開口?”
他臉上神色幾分複雜,修長的指輕敲桌麵:“機靈點,過幾日自己想辦法跑回來,不若,也不必來見孤了……”
小隼並不將他說的話放在眼裡,吱吱地飛起來又碰倒幾支筆。
*
李青溦去尋了掌院姑子。恰有個姑子來藏書閣尋書,掌院姑子便差她將李青溦帶了上來。
那開門的男子,瞧著她神色頗為奇怪,李青溦心頭有訝異也未放在心上。
那男子幫尋書姑子找書。給她指了上樓的路。
藏書閣的二層是狹小的平層,屋子窗戶不大,栗色的窗紗把外麵投入的光照的零落而黯淡,一個男子坐在桌前,鴉青的發反映著溶溶的天光,冷光下,他膚色潔淨,削瘦的下巴端正勻停。
李青溦愣了一下。
那男子聽見動靜抬起頭來,漆黑端正的眉稍抬,一雙冷湖似的眼睛清清澈澈地看她一眼。四目相對。
他許是覺著不合規矩,隻短短一眼便轉開視線。
李青溦多看他兩眼,福至心靈,她突然認出了人,道:“是你。”
她就說因何,先前她在樓下時,那開門的人的視線些許奇怪,想必就是上回在堤壩上遇見的人。
李青溦輕笑一聲:“熟人便更好說話了,郎君我找那隻禍事的鳥兒。不知它在何…”
她話音未落,便瞧見它從房梁下掠過來,很狂妄地落在桌子的香櫞上,把上麵擺著的瓜果咂咂幾嘴霍霍地不成樣子,打完香櫞的主意,她還不過癮,又落到一邊的青瓷花盆裡,把上麵栽的一株玉山清泉蘭兩下掘出了根。
李青溦傻了眼,此花栽種不易,這幾株花長成成花,定然也是費了養花者很大的心血。
她忙低喝一聲過去護花。隻是徒勞。白腿小隼尖利的爪子,兩下便把嬌嫩的花根刨斷了。
李青溦抬起眼睛剜了小翠一眼。心裡頭又有幾分訝異。她養小翠至今,竟不知道它有這樣無法無天的一麵。
她偷眼看了對麵的男子一眼,臉上有幾分愧疚。
他神色淡然,隻微抿一下淡色的唇,抬手輕聲咳嗽一聲。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收緊露出幾叉淡色的青筋。
這小翠,難保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撿軟柿子捏。
李青溦又剜它一眼,臉色微紅無奈扶額:“對不住,這小隼素日乖巧,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你這玉山清泉我賠你,也不知價值幾……”
李青溦說到這,話音一頓,她突想起自己沒錢,臉猝然飛紅。
那人搖頭,垂眸斂目長睫微掠一筆,道:“無妨,花是家裡人隨便種的,不必賠。將它帶走便是了。”
他神情淡然,話音低沉悅耳如春岩雨過。但他越是這樣李青溦越是愧疚。
她看了看外麵的雨水,輕聲道:“等一下。”
她下樓腳步漸遠,未有一刻鐘又去而複返。
陸珵抬眼,便看見她稍提裙角快步上來,她綢緞一般的發上沾了水汽。一張臉因此眉梢軟長,一張臉紅白分明。
她捧一小捧鮮潤的玉蘭和外麵沾著雨的枝丫。
外麵下雨,李青溦自然知道自己形容不好看。她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一邊,輕輕掖了一下頭發:“你有剪子嗎?”
陸珵微怔:“什麼?”
“剪花枝的剪子。”她點一下一旁的小隼:“它將你的花作踐成那樣,是我對不住你,我沒有什麼可賠給你的,玉蘭花雖不比你的玉山清泉金貴,卻也是我的歉意,萬望你不要介意。”
“皆是春色未有差彆。”陸珵又翻過一頁書,他本想說不用麻煩,可抬眼看她認真的側臉。思忖一番,還是從一旁的置物架上拿過一把剪燭火的尖頭銀剪子遞給她。
李青溦將花和枝剪了,極其用心地將花和枝插的線條橫斜。將自己剪出形狀的花和枝經過高低、虛實、開合處理組合,插進花盆裡。
陸珵側頭一眼,見每枝花,每張葉都神態自然,宛若天開。是真正的源於自然,高於自然。
一室馨香。一隻鬼頭鬼腦的身影又挨過來歪著插.花,陸珵骨節分明的手抓住它身子。
李青溦瞧見他未起身,拿過李青溦帶過來的籠子,抬手便將它關進了籠子裡。
李青溦連連道謝,心中又有幾分驚訝,小翠從來不喜歡籠子,未想到在這個“軟柿子”手裡倒是服帖。嘖,他定有過人之處。
外麵雨愈發大了。陸珵將籠子遞給她,輕聲道:“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李青溦抬頭看外麵,外麵雨水淩厲。天上的烏雲棉絮一般厚重,隻得點頭道:“叨擾。”
雨聲琤琤。
陸珵倚著藤椅後背將手中的書冊翻過好幾頁,遠遠地,李青溦看見他看的是西郊堤壩的圖。
一室寂靜。氣氛卻很平和,許是性情溫和,神韻悠長的人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叫任何一個場合都不讓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