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頭點點頭:“正是她。”
周營一時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這個大姑娘,便是他妹妹周茹雪院裡正宮娘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她妹妹同那縣主的事情,他自然是不少耳聞。也知道周茹雪對她家大姑娘那個縣主所出的是恨的牙癢癢,卻沒什麼法子。
周營又想到今日他在太子殿下麵前混了個沒臉,等太子殿下回了皇城,指不定他的烏紗帽也保不住。
可周茹雪同那位大人聯係密切,又有雪花銀,若是他叫她高興了,何愁沒法子再捐個複職?
想到這裡,他叫住那甲頭:“衙差是沒法子給你,隻是我這裡有十幾個家丁隨從,想引開人也是夠了。”
周營又吩咐:“隻是縱火什麼的就免了,隻小火濃煙悶死人便得了,切記動靜不要太大。現如今縣令工部監工都在此處,若是動靜大鬨得人儘皆知,你們又有幾個腦袋掉?”
那甲頭忙點頭。
*
天色四合,陸珵踩著暗夜行入一道院子裡。
一位穿著青色水田小夾襖的婆子站在門道前,見他回來,舉起手裡頭的風燈:“殿下,您回來了。”
陸珵冷清的眉目被映出一道昏黃,接過她手上的燈。
“不必等在廊前,夜間有風。”
他等著她二人進了院子。
院中院中是個挺大的四合院,頂子搭著涼棚,架子上爬滿了薔薇藤,綠藤,被燈光打下一層黑黢黢的影子。
梁婆婆笑了一聲,眼角的皺眉舒展開:“好些年沒等過殿下了,奴婢記得以前殿下可最怕黑,如今想是不怕了。”
陸珵有些印象,隻是那是他極小之時的事情,輕輕應了一聲。半晌又道:“不必自稱奴婢,你已不在皇宮中。”
梁婆婆笑著應了一聲。
端莊乃是張家的莊子,梁婆婆以前是張皇後身邊的親信嬤嬤。她到了歲數又是獨自一人,出了皇宮便被安排到端莊裡做了莊頭。
不說陸珵的身份。他也是她從小照顧大的,隻是多年未見,如今陸珵借宿在此莊子裡,梁婆婆自然多晚也等著他。
二人進了屋子,陸珵去淨室盥手更衣,待出來梁婆婆已備好飯菜。
陸珵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便擱了筷子。
梁婆婆見他心中有事,問道:“殿下,今日之事是不是不大好?”
陸珵微微搖頭:“不很好,問不出什麼來。以北的農戶似是對官吏很有成見。問詢了半日,也沒問出些什麼來。”
梁婆婆歎了一口氣:“咱們莊子情況倒是簡單,具是先帝在時與職田同授的小僮。但那邊的莊子多的是自耕農,是授職田的官員‘借民佃植’,自然情況複雜了些。鎮上、縣上的縣丞不也來了,整好問問此事。”
“那縣丞乃是捐班。連我問他什麼都不知道。”陸珵微微搖頭,“先前先皇開捐班,為的是湊集善款,為公求資。隻是這麼些年過去了,捐班的人將本求利,又慣不讀書,為民請命四字想是如何寫都不知道。”
隻是這捐官一事,也不是那麼容易便能取締的。
陸珵抬手輕輕揉了一下眉心
正沉默,突有人大喊走水了。聲音傳進來,陸珵站起身望向外麵。
南麵天空火光衝天。
梁嬤嬤也跟著看了一眼,皺著眉頭道:“看方向像是靜莊那邊,這麼晚怎麼就起了火了?好在那邊的佃戶並不多。”
“靜莊不是一等莊子嗎?如何佃戶不多?”
梁嬤嬤才來此地三四年,也不太清楚,聞言道:“隻是聽說是,那靜莊暴征農戶相繼逃亡,其它的倒是不知道。而且附近的官莊有一處是信王的,多年來奴…我也未去過。”
陸珵皺了下眉,看著那邊的衝天火光,走到一旁的衣架前取下披風:“我親自去看看。”
*
夜風習習,星鬥闌乾分外明。
周營滿頭熱汗地站在一側,身旁的隨從正在套車。
周營隻覺得倒黴催的,他早就吩咐了那些人動靜不要太大。好家夥這麼大的陣仗,他都懷疑自己是否口齒不清叫那些人會錯了意!
他正打算親自去瞧瞧情況,突看見另一側的大道上行出一輛車馬,裡頭兩道修長的影影影綽綽地。
正是太子殿下同那王監工王進。
周營忙下車作揖問道:“大人要去何處?”
陸珵未說話,隻垂眼看他。王進指遠處的火光大亮的靜莊。
周營腦袋一黑,一麵想到那位大人的叮囑,一麵又想到今日這禍事。一時滿頭熱汗,囁囁嚅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