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前仰立起來的高頭大馬,她驚出了一身汗。
馬上的人逆著光,放鬆了韁繩,讓急停的馬前腳掌重新落在地上。
他騎在馬上,審視般的看了跌坐在地上的陳鬆意片刻,才帶著幾分不確定地開了口:“程家小姐?”
聽到這個陌生的男子叫出自己的身份,陳鬆意忙凝神朝騎在馬上的人看去,見到了一張這輩子的她不熟悉,但第二世的她卻打過幾次交道的俊朗麵孔。
風瑉看著她的眼神變化,劍眉微挑。
上輩子的人和事,陳鬆意印象還清晰的其實很少。
就連跟她有過婚約的謝長卿,他的臉長什麼樣,她都快不記得了。
在她模糊的印象裡,隻記得他喜歡穿白衣,文章做得很好,眉宇間總是有散不去的輕愁,讓他有了這個年紀的男子沒有的吸引力。
謝長卿的愁,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他愁的是家國,憂的是民生多艱,他是一個不光文章做得好,也腳踏實地想要改變大齊的俊雅君子。
可他的好友風瑉卻是一個跟他截然不同的人。
風瑉出身王侯之家,性情傲烈,在京中總是打馬來打馬去。
在他隱藏了身份去邊關從軍之前,京中紈絝皆以他為首,十分擾民。
不過他又會為聚居城外的老弱流民施舍錢財跟食物,是個恣意放縱而又不失俠氣的人。
陳鬆意對他印象深刻,全是因為第二世的見聞。
風瑉從軍時在邊關創下了偌大的名聲,他是真的英勇不畏死,也是真的能打。
雖然他們不在同一個戰線,但陳鬆意聽過他的不少戰績,她爹也誇過他是個將才。
隻可惜朝堂中宦官當道,腐敗不堪,他再驍勇善戰,也沒有辦法將這些蠻夷打回去。
在陳鬆意想著這些的時候,風瑉已經從馬上下來了。
他認出了她——這是他好友謝長卿的未婚妻,程家千金,是京中素有賢名的大家閨秀。
風瑉對於這樣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不感興趣,會關注陳鬆意也隻是因為她跟謝長卿的婚約。
畢竟他們來日成婚,生下的孩子是要叫自己乾爹的。
風瑉曾經在自家長姐的宴會上見過陳鬆意一麵,跟那時的她比起來,眼下這個穿著粗布衣裳,發間沒有釵環,甚至還沒有鞋子就跑出來的她,真的十分反常。
風瑉眯起了眼睛,第一反應就是:“程府遭劫了?”
說話間,他的眼中立刻就有殺氣起來。
可是沒有理由。
大白天,又是在天子腳下,什麼樣的歹人敢在這時候殺入官員府中,大肆劫掠?
窄巷口,一聲鏗然的拔刀聲響打破了安靜。
陳鬆意就看著麵前的人把刀拔了出來,對自己道:“你留在這裡,待會兒巡城隊就過來了。”
見他一副打算先殺去程家的樣子,陳鬆意忙搖了搖頭,這才回過神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跑出來之後沒有撞到程家追來的人,而是撞到了謝長卿的好友。
“程家沒事。”
她說著想要起身,心中腹誹自己有氣運在身,沒有好運就算了,怎麼還倒黴的差點被馬撞?
然而她的手撐到地麵,卻感覺掌心被硌了一下。
見她動作頓了頓,風瑉跟她一起低頭看去,發現硌到她掌心的是一粒碎銀子。
看著這大概三錢重的碎銀子,陳鬆意愣住了。
這是……她撿到了銀子?
這事若發生在旁人身上,隻會讓他們覺得今天運氣不錯,不會想到彆的。
可是對陳鬆意來說,撿銀子這件事卻意義不同。
不過當下她沒有時間多想,隻先按下了這念頭,要先解決眼前的事。
從程家出來,身上分文未帶,撿到這三錢銀子,可以做很多事,甚至——
她看向風瑉,再看向他手中的刀。
這三錢銀子似乎也佐證了遇到他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個機會。
這條街往來的人少,否則風瑉也不會這樣縱馬。
陳鬆意是突然從巷子裡竄出來的,馭馬的要是換了彆人,隻怕馬蹄下要添一條冤魂。
兩人維持著一站一坐的姿勢,陳鬆意先開了口:“我是逃家出來的。”
“逃家?”風瑉收了刀,覺得這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簡直不可思議,“大小姐也會叛逆?”
見他沒有說要送自己回去,陳鬆意“嗯”了一聲。
她想著風瑉逃家從軍的事跡,想著他骨子裡的俠氣,心中又多了幾分把握。
她收起了碎銀,撐著地麵起了身:“我有事要去一趟江南,正好想要找個俠士幫我。風三少願意幫這個忙嗎?不方便的話,可以當今日沒有見過我。”
嗯?
風瑉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今天不管是在這裡遇到這般打扮的陳鬆意也好,還是聽她提出要求也好,全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京中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不然他也不需要天天四處去找樂子。
逃家,護送。
這種事情他當然感興趣了,何況要去的還是江南。
他審視著正在皺著眉活動腳腕,檢查剛剛那一摔有沒有扭到腳的陳鬆意,忽然開口問道:“你覺得我會幫你?”
他可是京中有名的紈絝,哪怕家世顯赫,相貌也很不錯,京中有女兒的世家還是教育她們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可以說,陳鬆意是這群大家閨秀當中第一個撞上了他不怕,還敢向他開口求助逃家的人。
聽見他的話,陳鬆意抬起了頭,然後又在他的目光下“嗯”了一聲。
風瑉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懶洋洋地道:“好,我幫了。”
他說完翻身上了馬,然後朝站在原地的她伸手,“上來。”
陳鬆意沒有猶豫,搭上他的手,被他一拉就借力上了馬背。
風瑉明顯感覺到她的動作比自己想象的要敏捷。
回想兩人今日相遇,從她跑出來被馬嚇到,再到他們先前的對話,陳鬆意所展露出來的性格,分明跟長卿所說的不一樣。
——他行事端方的好友,彆是被假象給騙了。
這時候陳鬆意已經在他背後坐好,也不廢話就抓穩了他,然後問他:“現在去哪兒?”
風瑉叫她上馬,明顯是要先帶她去彆處。
風瑉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看到她的這身裝扮,長腿輕輕的一夾馬肚,催動了駿馬:“先帶你去買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