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妝一聽,哪裡還坐得住,扭頭看袁老夫人,“外祖母……”
袁老夫人笑著說:“去吧,隻在邊上看著,彆亂說話。”
她噯了聲,提著裙子飛跑出去,姐妹幾個勾著胳膊進了西園。
三表哥的小院子叫膩玉軒,因三表嫂懷著身孕,院門上常掛吉祥的五色綢。剛進小院就看見裡麵熱鬨得很,正屋的地心擺著個銀盆,用錦巾蓋粟稈,上麵撒絹花。另有幾個盆裡裝著饅頭、生棗和彩畫的鴨蛋,這些精心準備的東西,表示娘家對分娩之痛的共同承擔,就叫“分痛”。
做成眠羊和臥鹿的點心堆了滿桌,羊頭和鹿頭眉心還描了花鈿,靜好笑嘻嘻說:“味道八成不錯。”
靜言扯了扯靜好的袖子,讓她彆出聲,三嫂娘家派來的婆子又展開孩子的彩衣,笑著說:“郎主和大娘子都盼著抱外孫呢,小公子落地的衣裳準備好了,隻等小娘子的好消息。”
又說了幾句吉祥話,一行人拿了賞錢,才退出院子。坐在那裡半日的三嫂這時終於得空,起身和明妝打招呼,“表妹來了?快快……點心還熱著呢,秦媽媽,分給妹妹們吃。”
秦媽媽得令,將熱騰騰的麵食捧到姊妹們手上,明妝低頭打量,愈發覺得這眠羊胖大可愛。
“我屬羊,真巧。”她喜滋滋地說。
秦媽媽笑起來,掖著手道:“吉祥果子,給小娘子沾喜氣。日後小娘子一定能嫁個可心的郎子,金兒銀女,事事如意。”
這府裡的姐妹都是落落大方的姑娘,沒人因這個害羞,轉而來攛掇靜姝:“大姐姐要多吃兩個,明年出了閣,後年給我們添個小外甥。”
因果子點心很多,明妝回去還帶了好大一包。這些麵食裡頭包著不一樣的餡料,有什錦、有棗泥,還有薺菜和肉餡兒的。晚間煮上一鍋粥,就著薤花茄兒,吃出了平實的家常味道。
還好,接下來幾日,易家那些長輩沒有來易園尋麻煩,及到南嶽大帝聖誕那一日,如約和芝圓碰了麵。
芝圓見了她,好一陣呆怔,“不是說好了,讓你仔細打扮的嘛,你怎麼連脂粉都未施呀?”
明妝笑了笑,“上山進香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太刻意了。”邊說邊低頭打量自己,一件落花流水紋的襦裙,挽一條檀色的畫帛,乾淨利落的一身,沒有哪裡不好。
芝圓無可奈何,好在自己隨身帶著小妝盒,拉她登車之後趨身給她上妝,薄薄敷上一層粉,再點上淡淡的口脂。待要畫眉,明妝慌忙躲開了,她擔心芝圓一時興起給她畫分梢眉,那寬厚的兩道青黛,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馬車在禦街上緩行,除夕之前最後一場法事,路上儘是趕往南山的香客。
空氣中隱約攜帶了煙火氣,推窗看,山林間雲霧彌漫,因天氣不佳,遠看像漫漶的經書。
明妝饒有興趣,大概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十分專注地享受這份熱鬨。芝圓不由唏噓,她的城府,遠不像臉蛋看著那樣精明。她是個簡單的姑娘,高興了大笑,不喜歡了大哭,無論悲喜,都不往心底裡去。
如此甚好,不必如臨大敵,縮手縮腳。到了山門前,兩個人相攜下車,順著人潮踏入觀內。拾階而上,正殿在高處,宣和六年之前的重陽觀還是禁中禦用的道觀,因此三清尊神的金身,鑄造得十分宏偉精美。
入殿叩拜,明妝合什向上望,人在道法無邊前,渺小如螻蟻。
進香的人參拜完了總要打上一卦,或問家宅、或問前程、或問姻緣。女孩子對最後一項充滿好奇,芝圓拽著明妝在後土神像前占卜,芝圓求得的是花開富貴,福壽圓滿,明妝求得的是月移花影,玉人自來。
“玉人自來……八成已經在路上了。”明妝捏著簽文,笑得沒心沒肺。
芝圓說當然,“何止在路上,分明早就到了。皇子們半個時辰前進完了香,已經在梅園暫歇了,上京那些想攀高枝的貴女都亮過了相,咱們現在過去剛好。”
事到臨頭,明妝倒有些猶豫了,“巴巴兒湊到人家跟前,會不會討人嫌啊?”
芝圓嗤笑,“醜而不自知的才討人嫌,你是香餑餑,不信等著瞧吧!”
這時兩個黃門上前來行禮,堆笑道:“湯娘子,郡王派小人來接娘子入園。”
這回不等明妝踟躕了,芝圓一把牽了她的手就走,“梅園的擂茶最好吃,我帶你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