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個舅舅,甚是慈和。
隻是,那幅趾高氣昂的模樣,叫人越看越憤怒,越看越生氣。
衛景朝什麼話都沒說,甚至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
隻是當著眾人的麵,緩緩地,捏緊手中笏板。
唯有手背上爆出的青筋,泄露出他真實的情緒。
陳善舟盯著他的手,眼眶倏然紅了。
長陵侯受此委屈,一怨聖上偏袒,二怨禦史台無用,沒法子學前朝的禦史,將弘親王彈劾致死。
到底是他陳善舟無用,才導致長陵侯為護他,不得不聽從陛下離譜的要求。
他聽得出來,長陵侯雖道了歉,認了錯,卻並非真心。
他一口一個弘親王,再也沒喊過一聲“舅舅”,很顯然,以後仍是打算與弘親王勢不兩立,並不打算真的與這個“舅舅”和解。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被迫。
也對,受此奇恥大辱,誰能真的與仇人和解?
便是孔聖人,也隻能做到以直報怨,做不到以德報怨。
下朝後,衛景朝準備回樞密院。
陳善舟疾走幾步追上,喊道:“長陵侯留步。”
衛景朝回頭,停住腳步,拱手道:“陳大人。”
陳善舟歎了口氣,臉上顯露一絲怒色:“長陵侯今日的委屈,我們都看在眼裡,陛下如今越發偏袒弘親王,日後……”
“陳大人慎言,天家之事,非你我可議論。”衛景朝打斷他,提醒道,“隔牆有耳,況且宮室?”
他道:“今日之事,聖上既已斷了案,那我等臣下,便隻需按照聖意做事,我不覺委屈,陳大人切莫多想。”
這話聽在陳善舟耳中,充滿了委曲求全,犧牲自己,保全大家的意思。
聖意不可違。
哪怕是長陵侯,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頹廢道:“長陵侯說的是,聖意如此,我等隻得遵從。”
衛景朝隻笑了一聲,轉移話題:“彆叫我長陵侯了,既是同朝為官,陳大人若不嫌棄,便喊我一聲景朝。日後,我便喚一聲陳兄。”
陳善舟道:“如此,是我的榮幸。”
衛景朝做出請陳善舟先走的手勢。
陳善舟與他並肩而行,與他絮叨著一些閒話。
衛景朝一路含著微笑,時不時給出反應,卻沒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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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用過早膳,又休息半日,才緩過來滿身的酸軟。
待醒來後,踏歌便講今日早朝傳出來的消息,說給了她聽。
踏歌極是憤怒。
“聖上未免太偏心,那弘親王是親弟弟,我們侯爺也是親外甥,呢,怎能如此顛倒黑白,不辨是非!”
沈柔聽後,沉默了半晌。
此事,其實並不出所料。依聖上護短、昏庸的性格,會做出這樣的裁決,再正常不過了。
這次的事,他既不會為了孟允章責罰衛景朝,也不會為了衛景朝責罰孟允章。
最後的結果,肯定是這樣。兩個人互相道歉,就此結束。
隻是,想必衛景朝定是極憋屈的。
等他回家來,看見自己這個罪魁禍首,不知道又該多難受。
沈柔歎了口氣,認命地又坐在書案前。
準備繼續抄書還債。
可是,她盯著那桌麵半晌,卻遲遲下不去手。
一看見那桌上的花紋,她就管不住自己,去想昨夜發生在這張桌子上的事兒。
想她趴下時,看見的花紋。
想她躺著時,有浮起的紋路咯著腰……
說實話,經過君意樓的調/教,她現在比之以前,不知大膽了多少,青天白日勾引男人滾上榻,都不算太出格的事情。
但是在書桌上做那事,還是有些超出她的限度。
半刻鐘後,她揉了揉自己緋紅發燙的臉,低頭撚起踏歌拿來的桃花紙揉了揉,點了點頭,才開始抄書。
鋪平紙,研好磨,沈柔提筆寫字。
她默的,是一冊《太平兵法》。在傳聞中,這本書是仙人贈送給前朝開國皇帝的兵書,其中的兵法韜略助其南征北戰,平定天下;治國方略則助其安定四方,開創盛世。
這書失傳已久,漸漸成了傳說,沒有人知道,平南侯府的藏書閣裡藏著一冊拓印本。
她將此書默給他,如此珍貴的書籍,便是再大的恩情,也得以償還了。
沈柔抿了抿唇。
衛景朝應當會滿意吧。
如果此時她趁機一些過分些的要求,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