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詞,在他腦海中不停地環繞,唱的他心口發堵。
衛景朝越想,便越覺心煩意亂
連帶著眼前的公文,都頓時變得格外煩人。
六月上,荷花開。
我與你做一個新嫁娘。
沈柔,你當日,便是這麼想的嗎?
待到某個繁花盛開的時節,選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嫁給他,做一個新嫁娘。
他拋下手中毛筆,以手扶額,無聲歎息。
半晌後,終於認命般站起身,喚人備車,離開了鹿鳴苑 。
薄薄暮色中,一輛馬車奔向常青街,徑直進了長陵侯府的大門,進入內院。
酉時三刻,正是明佳長公主用晚膳的時辰。
衛景朝卻沒去見母親,而是回了自己院子裡。
他的院中,有一片極大的池塘。
此刻,看著池塘裡碧綠的荷葉,衛景朝不由悠悠歎了口氣。
他去蘇州之前,與平南侯夫婦商議好,待他歸京,便迎娶沈柔過門。
於是,沈夫人將沈柔的喜好,一一告知於他。
最後,沈夫人提了個不情之請。
“柔兒最喜歡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知道長公主素喜牡丹,侯府中向來不種其他的花,但柔兒既要嫁過去,你可否讓人在她的院子裡挖個小池塘,種上三五十株荷花,也算是個慰藉。”
對平南侯府的要求,衛景朝無有不應。
這池塘,就挖在他院子裡,裡頭種了千株荷花,前幾日他回家時,那些荷花剛長出嫩綠的葉子,尚且嬌嫩。
如今倒是更加茂盛。
衛景朝盯著那些荷葉,閉了閉眼,對身後的陸黎道:“將這些花,都移栽到鹿鳴苑去。”
陸黎心裡算了一下,為難道:“鹿鳴苑的池塘,不夠大。”
衛景朝道:“那就再挖一個,還要我教你嗎?”
陸黎抱拳:“是,屬下遵命。”
衛景朝抬腳,進了室內,從中取了個盒子。
出門就道:“走吧。”
陸黎伸頭看一眼,嘀咕道:“侯爺,這不是老侯爺給您的東西嗎?您準備拿去哪兒?”
衛景朝瞥他一眼:“跟你有關係?”
陸黎站起身體,果斷道:“沒有。”
衛景朝冷嗤一聲。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他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無聲歎息。
沈柔的手段,果真比世上所有的女人,都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自認冷心冷血,冷靜自持,卻被她引得亂了心神,第一次改變了自己的計劃。
就好像這一次,沈柔好像什麼都沒做,隻是按他的要求,寫了一出精彩絕倫的戲文。
這樣乖巧,這樣懂事。
他本該高興。
可細細品味下來,才知道,裡頭字字句句,說的是孟允章,又何嘗不是他?
是他這個沒用的未婚夫,是她背信棄義的男人,跟江燕燕的未婚夫,異曲同工。
而且,這戲文,孟允章聽了,會生氣,會憤怒。
他看了後,明知文裡雖沒有他,字字句句都在說他,卻隻覺慚愧,隻覺得對不住她。
這樣高明的手段,一般的人,哪兒用得出來?
如他這樣冷硬的心腸,尚且受不住如此攻心的手段,受不住良心的折磨。
何況旁人呢?
回到鹿鳴苑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沈柔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感覺到有人躺在身旁,悚然一驚,頓時清醒過來。
還未睜開眼,她先聞見衛景朝身上清冷的鬆香,心口微微一鬆。
沈柔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心口,喘了口氣,輕聲道:“侯爺,您回來了。”
衛景朝“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漆黑的夜間,不言不語的躺在一起,氣氛不由有些尷尬。
沈柔隻得忍著睡意,硬著頭皮繼續找話題:“您去哪兒了?怎麼回的這樣晚?”
話一出口,她便咬了下自己的舌頭,不由得生出幾分後悔。
衛景朝的去向,又怎麼能是她可以問的。
她又僭越了。
這下,他肯定又要生氣。
沈柔垮下小臉,等著聽他的冷言冷語。
然而,衛景朝隻是淡淡道:“回了趟侯府。”
沈柔詫異地看向他。
驚異於他竟沒有生氣。
衛景朝沒再說什麼,直接拉起被子,蓋住她的頭,“睡吧。”
沈柔扒下被子,翻了個身,靠在他肩膀邊上,蹭了蹭,閉上眼。
她的確是困了,不過片刻,就沉沉睡去。
衛景朝望著她的睡眼,卻越來越清醒,怎麼也睡不著。
他覺得自己變了。
以前,彆說隻是一出戲文,便是有人當著他的麵,哭斷了腸子,他也不會心軟半分。
可現在,他竟頭腦發熱,讓人將侯府的荷花移植過來。
就為了一折子戲文。
或者說,是為了一個女人。
沈柔正睡著,忽然被人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