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沒過幾日,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
太後喪期停音樂、嫁娶、祭禮,皇宮民間的龍舟競渡也都停辦,除卻各大殿前掛上艾草菖蒲昭顯些許端午氣息,這個節日過得很是蕭索平淡。
五月初八,太後發喪,皇子、親王及群臣皆衰服哭迎於郊,雲太後與先帝同葬於安陵。晉宣帝以日代月,於當月下旬除服。但他是出了名的孝義君主,除服後仍簡衣茹素,不進後宮。
這個悶熱的五月,便在一片愁雲慘淡裡渾噩度過。
轉眼六月而至,綠蔭蔥蘢,蟬鳴匝地,炎熱的天氣稍稍驅散悲傷惆悵的氣氛,宮中秩序逐漸回歸從前。
初八這日,雲府七夫人遞牌子,入宮給皇後請安。
雲綰難掩歡喜,早早地起來,挑了裙衫挑發釵,又怕臉色不夠紅潤,叫母親擔心她在宮裡過得不好,還特地勻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望眼欲穿地盼了一個上午,外麵傳來太監通傳時,她心頭雀躍,提裙就要起身。
一旁的金嬤嬤咳了一聲:“娘娘。”
雲綰動作一頓,扭頭見金嬤嬤嚴肅古板的模樣,又悻悻地坐回鳳椅。
好在不一會兒,太監便領著七夫人進殿。
“臣婦雲白氏給娘娘請安,娘娘金安萬福。”
“母親快快免禮——”
雲綰忙抬手,烏眸緊緊看向眼前鈿釵禮衣的母親,明明才月餘未見,卻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七夫人何嘗不是這樣的感覺,看到鳳椅上端莊雍容的小女兒,心底五味雜陳,一會兒是與有榮焉的甜,一會兒又是心疼酸澀。
母女倆先是拘著禮數寒暄了一陣,待奉命接引七夫人入宮的太監告退,雲綰迫不及待將七夫人請到後殿,又遣了其他宮人,隻留玉簪玉竹兩婢伺候著。
“阿娘,綰綰好想您。”
沒了外人,雲綰也不再裝出那副規矩端莊的模樣,一臉孺慕地撲到七夫人懷中:“您還好嗎?父親和哥哥可還好?家中一切可安?”
“好好好,我們在外麵一切都好。”
七夫人摟著小女兒,看她像從前一般依賴自己的模樣,心底塌軟一片,又摸了摸她的臉,滿眼心疼:“倒是你,怎瞧著瘦了不少,以前臉上還有些肉的,現在下巴都尖了,是不是在宮裡吃不習慣?你這小丫頭,從前在家就挑食,素日隻愛吃蜜餞點心,不好好吃飯怎成?”
“女兒每日都有好好吃飯。”
雲綰從她懷裡仰起頭,眨眨眼:“阿娘,我現在是皇後了,你怎的還像管孩子般說我。”
“你成了皇後,我就說不得了?”
七夫人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尖:“你就算成了王母娘娘,那也是我肚子裡跑出來的。”
“說得,說得。”雲綰朝她嬌憨一笑,又窩在她懷中膩著:“我最喜歡阿娘念叨我了。”
母女倆其樂融融,玉竹玉簪在旁邊也看得高興。
“夫人莫擔心,娘娘一日三餐都按時用了,隻是她正長身體,連日來又為太後喪禮忙碌,不見葷腥,自是消瘦些。待過完這個夏日,便能將養回來了。”玉竹笑道。
玉簪也道:“是呀,夫人放心,奴婢們會好好照顧娘娘。”
“你們倆伺候綰綰多年,一向妥帖穩重,我自是放心。”七夫人笑吟吟看著兩婢:“你們呢,也安心在宮裡當差,你們家中老子娘的生計、姊妹婚嫁、兄弟讀書,我也會照看著,不叫你們有後顧之憂。”
聞言,玉竹玉簪忙不迭磕頭:“多謝夫人恩德。”
七夫人擺擺手,示意她們起來,又叫她們去外間守著,好與女兒說些私房話。
待玉竹玉簪退至外間守著,七夫人拉著雲綰的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清瘦了,不過越發好看了,可見宮裡風水還是養人的。唉,本來你大伯母是要與我一道入宮的,但她這些日子忙著府中吊唁應酬之事,操勞過度,昨夜發了高熱,怕過了病氣給你,便沒來成。”
雲綰驚詫:“病得很重麼?”
七夫人道:“尋常高熱,找了大夫看過,吃兩副藥就能好。”
雲綰鬆口氣:“那就好。”
七夫人又與她說起家中近況,雲太後逝世對雲家而言,無疑是個巨大打擊,好在宮裡頭還有位皇後在,往常那些來往人家依舊禮數周全,未有半分輕怠。
“從前他們長房最得臉,自打你進了宮,府中大小事,也都會來問問咱們七房的意思。還有應酬賓客之事,也都要拉我和你父親一道。”七夫人語氣既有得意,又有些苦惱:“被人重視奉承的感覺是挺不錯,就是累得慌,你父親也跟我抱怨幾回了……”
雲綰聽得發笑:“那你們就與伯父伯母表明心跡,日後繼續在七房窩著,不聞窗外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