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靠近北方,一進入十月份,天氣就開始驟然降低,霜降、立冬、小雪三個入冬節氣過後,入夜一場洋洋灑灑的大雪,宣告桐城正式進入寒冬。
大雪這一天,夏大娘帶著裹的跟個毛絨團子的夏川萂去國公府拜見老夫人,帶著剛壓出來的熱豆腐去。
有了豆漿,豆花和豆腐就差一個鹵子,而這鹵子,其實每家每戶都有,將百姓日常舍不得吃的粗鹽在水裡化開,就是一碗初步合格的鹽鹵子了,越是尋常百姓吃的粗劣鹽巴,鹽鹵效果越好。
因為這種粗劣鹽巴,鎂等輕金屬的含量比較高,是帶有輕微毒性的,但百姓吃鹽一般都是節省著吃,如非必要都不會每天吃,這一點毒性有足夠的時間讓身體自身去代謝,所以吃不出什麼問題來。
夏川萂隻是有一次“不小心”將粗鹽加入一盆熬好的豆漿中,等這盆一直蓋著蓋子保溫的豆漿端上夏大娘的餐桌之後,已經放置了差不多有一刻鐘的熱豆漿如夏川萂願以償的凝結出了豆花。
既然豆漿析出過多的水分之後是豆花,那麼豆花析出過多的水分之後會變成什麼?
自然就是豆腐了。
從豆漿變成豆花,再從豆花變成豆腐,差不多過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夏大娘琢磨著之前在壽宴上老夫人說過要她時常帶夏川萂進府看她,如今快兩個月過去了,也是時候帶夏川萂進府去叩拜了。
孫姑姑親自在二門上候著迎接夏大娘。
夏川萂披著灰撲撲的兔毛小鬥篷,有些過大的雪帽遮到了她的眉毛,露出她肉乎乎的小臉蛋和小鼻子小嘴唇,她見到孫姑姑,輕輕蹲身行禮,喚道:“見過姑姑。”
孫姑姑被她這奶呼呼的小奶音給驚豔了一下,忙道:“快起來吧,真是好孩子。”
和夏大娘手拉手驚疑不定的上下打量夏川萂,嘴裡嘖嘖稱奇和夏大娘奇道:“真是好乖乖,知道的是你養的孩子,不知道的,還當你是伺候著哪家小姐來老夫人這裡串門來了。”
夏大娘嗤笑:“你見哪家千金小姐是穿野兔子毛的?”
孫姑姑又打量了一下穿著野兔毛鬥篷的夏川萂,“噗”的一聲樂了,邊帶著夏大娘往裡麵走邊說她:“就數你促狹,我就不信你家裡就沒有羊、鼠、狐這些皮子,偏偏給她穿這麼一件灰不拉幾的兔皮,遠遠瞧著就跟一隻會直立行走的大灰毛兔子一般,不知道你這是要討巧呢還是要哭窮呢?”
夏大娘與她閒話:“那你覺著我是討巧還是哭窮呢?”
孫姑姑:“老夫人之前賞了你那麼多,應該不是哭窮,那就是討巧了?”
夏大娘:“且看老夫人喜不喜歡吧。”
被當成個物件展示給老夫人看的夏川萂對夏大娘給她的安排並沒有什麼意見,彆說在這個封建等級森嚴的古代社會,就是在未來人人平等的現代社會,隻有沒有價值的人才不會獲得展示的機會。
如果將國公府看做一個超高等級的平台,夏川萂能有機會站在這個超高等級平台上讓人評估,絕對是因為她有著超出旁人太多的價值,沒看到關在木園的那些孩子們每月連夏大娘都見不到幾次嗎?
夏大娘願意帶著她來見老夫人,夏川萂打心眼裡覺著榮幸。
這不是奴性,也不是矯情,她是真的覺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了。
因為燒了足夠多的火盆,老夫人所在的暖閣是真的很暖和。
夏大娘帶著夏川萂給老夫人行禮,夏大娘是福禮,夏川萂是叩拜禮。
老夫人一看到伏在地上的夏川萂就樂了,跟左右笑道:“瞧瞧,瞧瞧,哪裡來了一隻灰毛兔子哈哈哈哈......”
左右眾仆婦也都陪笑起來,有跟夏大娘不對付的就笑的惡意且放肆,有跟夏大娘交好的人就笑的善意且湊趣,有跟夏大娘交情平平的人也是抿嘴微笑,隻是為老夫人助興。
老夫人不叫她起來,夏川萂就一直伏在地上不動彈,等老夫人笑夠了,對站在一邊伺候笑的“咯咯”停不下來的楚霜華道:“還不快去扶你妹妹起來!”
楚霜華上前去扶,夏川萂才順勢起身,兜帽扣的更低了一些,徹底遮住了她葡萄似的眼睛。
老夫人對她招招手,笑著喚道:“好孩子,快過來讓老身看看你。”
楚霜華牽著她的手上前幾步,將她送到了老夫人伸出的手中。
老夫人接過她的小手,摸了摸,又攥了攥,挑眉讚歎道:“真暖和,握在手裡比我那手爐還要舒服。”又讓夏川萂踏上她的塌階,好方便她摟在臂彎裡不住摩挲,道:“這兔毛硝製的挺好,摸著挺趁手,就是這顏色不好看。”
沒錯,夏大娘之所以給夏川萂選這一件灰兔毛鬥篷,除了讓夏川萂在老夫人麵前裝一回兔子“彩衣娛親”賣個巧,就是因著這灰兔毛摸著手感足夠好。
羊毛太紮手,鼠毛不夠長,狐毛倒是又軟又長,摸著手感也足夠好,但對現在夏川萂的身份來說,有些太奢侈了,選來選去,也就剩這兔毛。
而且,能被夏大娘看上的兔毛也不是一般的兔毛,上手摸著毛發夠密、夠軟、夠滑,除了顏色確實不大好看之外,單從質量上來說,這兔毛鬥篷已經是上好的了。
但在國公老夫人的眼中,這兔毛明顯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夏大娘忙上前一步解釋道:“家中倒是還存有幾塊老夫人賞下的白狐皮,但她小孩子家家,又是個奴婢,實在穿不得那樣好的皮子,就給她做了這件,索性明年還要做新的,今年就先湊合著穿吧。”
小孩子家家,年年做新的......
夏大娘雖然嘴上口口聲聲說著夏川萂隻是個奴婢的話,但她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將夏川萂當自己親閨女給養了,任誰聽了都不會說出她有意“苛待”夏川萂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