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拓是府上男仆,他的住所自然同女婢們的相隔甚遠。秋穗摸過去時,常拓正打算出門往小廚房去。
一開屋門瞧見秋穗,他驚訝之後,忙笑著踏下台階迎過來問:“秋穗姑娘怎麼尋到這兒來了?可是等久了?我正打算往那邊去。”
秋穗話自然不會說得很直白,她隻是迂回說:“我初來修竹園當差,覺得這獨棟的一座園子十分秀美,便想趁著忙碌之前的時光到處走走。沒想到,竟就走到了常管事這兒了。既如此,不若一道往廚房去吧?”
常拓自然沒意見,忙伸手朝秋穗做了個“請”的姿勢。
一路往小廚房的方向去了後,秋穗這才狀似閒聊般問起常拓:“我來之前,都是誰在書房內近身侍奉郎主的?如今這麼重要的差事交給了我,怕曾經領這份差事的女婢會不高興吧?”
常拓倒未有察覺,隻笑說:“我們郎主不是很喜歡女婢近身侍奉,平日裡除了必要的伺候穿衣梳頭這些活外,大多是我代勞,郎主也更信任我。所幸如今姑娘你過來了,你又是老太太為郎主精挑細選的人,我看郎主也不排斥你的近身侍候,所以日後怕是要叫你多多勞神費心了。”
秋穗說:“儘心儘力伺候主家,這原是我的職責所在。隻是我覺得……常管事,我有些淺建,不知當講不當講。”
常拓正聽得認真,人也嚴肅了下來,他見秋穗猶豫,忙道:“秋穗姑娘哪怕是在老太太跟前,也是極說得上話的。你我原是一樣的人,在我麵前,姑娘就不必顧瞻前顧後了,但說無妨。”
雖是這樣,秋穗還是謙推了一番說:“話雖如此,但我畢竟初來這裡侍奉,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若我說得不好,常管事不必當回事,也萬勿因顧著我的臉麵而不指責我。”然後才說重點,“郎主不像老太太,是內宅女眷,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家中,我們不論怎麼安排時間,總能都有近身服侍她老人家的時候。郎主是外頭做大事情的人,他白日忙碌,也就晚間有點時間能呆在家中。”
“若是他在家的時間內看到的都是我,一日兩日的還好,時間久了,想他也會不高興吧?我的意思是,常管事不必為了顧全我、遷就我,而斷了其她姐妹近身伺候主家的機會。”不是所有人都想像她一樣贖身出去的,有些人就想一輩子呆在侯府,她們也需要在侯府謀個前程。
而隻有近身侍奉,時常能在主家眼皮底下做活,她們才能有被提拔和重視的機會。
秋穗本來隻一心想著自己,想著自己表現,好為日後求贖身的恩典做準備。但昨兒經傅灼提點後,她一晚上細細想了很久,這才有了今日這番對常拓的說辭。
常拓自然明白,聽完後隻是笑:“若是為著這個,姑娘實在不必擔心。你是老太太送過來的人,意思何為,大家都明白,誰也不敢說你不好。何況,在你來之前,那些女婢在郎主麵前,也是沒什麼受重視的,所以你實在不必多慮。”
秋穗不免又笑著繼續說下去:“我知道常管事有成全我之意,我心中很是感激,但凡事過猶不及,恰如其分才是最好的。在我之前,已經有過綠俏和香珺她們了,可見郎主並不喜歡出頭冒尖的人,所以我怕我太占風頭反而會惹得郎主不高興。”
“其實我就是個奴婢,自己沒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主家們安排我去哪兒當差,我就去哪兒當差,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但不管去哪兒,我都隻想好好的當差,去做稱主家們心的事兒,不想讓他們對我心生厭煩。”
直到秋穗話說到這裡,常拓才算是真正看明白。她哪兒是隨便逛園子逛到這裡的,她這一趟怕就是特意來找自己的,為的就是說這些話給他聽。
也是直到這一刻,常拓才察覺到身邊女子心思的深沉。
怪道她小小年紀時就能在老太太跟前做一等婢女,也怪道老太太往園子裡送了那麼多女婢來,都失敗了,唯有她能成功。
身邊之人,不但心思深沉,也還頗有謀略,她進退得當,不會一味的冒進,知道適時的守拙藏匿鋒芒。
凡事也能顧全到大局,不會被眼前之利益衝昏頭腦,能看得長遠。
著實是個有些手腕的,是個厲害的角色。
常拓本來還嬉皮笑臉的,這會兒早收起了臉上的笑,變得嚴肅起來。
“秋穗姑娘說得是,之前倒是我欠思量了。”又忙說,“這樣吧,我瞧郎主還是挺喜歡吃你做的菜的,不若今晚這頓夕食仍由你來做,隻是屆時郎主回來,伺候他用飯的活兒,便我自己來。姑娘辛苦了這幾日,今晚也好好好休息。”
如此正合了秋穗的意,秋穗忙說:“多謝常管事體恤。”
常拓仍是笑,隻是這會兒的笑比起之前的,略顯僵硬了些。
在做飯食上,秋穗仍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也不會因為今日不是自己伺候郎主用飯,就馬虎以待、敷衍了事。她仍是用了心思的,甚至比昨兒那頓還要用心。
做好後,她還精心去擺了盤,儘量用幾道菜勾勒出一幅畫來。然後她把食盒交到常拓手上,她則轉身回了自己屋子歇息。
而那邊,常拓提著食盒去了書房後,恰好傅灼也從外麵回來了。
看到常拓,傅灼冷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換了綢衫,又洗了臉洗了手,待於飯桌前坐下後,他才故意問:“今日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