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筆直地坐在板凳上好半天,神情漸漸僵硬起來。纖長的眼睫半遮著眼眸,門外的光落在他肩頭,為這個人描了一層柔和的熒光邊兒。他瞥了眼與他並排坐在小馬紮上的侄女兒,侄女眼巴巴地盯著那邊忙活的人,哈喇子都要掉出來。
他抬頭又看了眼忙活的年輕女子。灶台上煮著水,水汽嫋嫋。女子立在其中,窈窕晃眼。蘿卜絲兒的清香混合著蔥薑的味道辛辣又鮮,女子垂眸專心致誌地做。手下動作靈巧又迅速,神情安寧,一時間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油燒熱,一塊餅放下去,滋地一聲響。滿屋子飄香,食物最淳樸的味道。今兒隻吃了一小碗粟米粥的周憬琛,聞著味兒竟也有些餓。
蘿卜絲餅有很多種做法,各地吃蘿卜都有自己的習慣。葉嘉做的這個是最家常的北方麵食。要先將劑子泡油,再擀成長條,把蘿卜圓子包進去團成球形再慢慢壓成餅。這個做法有點像新疆牛肉餅。做好後,往鍋裡刷點油就能煎。
煎好了外皮脆,裡頭鮮。咬一口哢嚓脆,好吃的能叫人吞舌頭。
葉嘉這才做好一個,饞得蕤姐兒坐不住。小尾巴一樣纏著葉嘉打轉,嬸娘嬸娘地喊著。葉嘉隨手拈了一個放到盤子裡:“燙,放涼了再吃。”
蕤姐兒乖巧地直點頭,站在小桌邊盯著那盤子吹起。
彆說,孩子醜是醜了點,乖得叫人心疼。饞成這樣,葉嘉說什麼她也聽。周憬琛坐在一旁看著,濃墨似的眸子裡光色晃動。葉嘉轉身視線不其然與他對上,男人毫不避諱。反而淡淡勾了下嘴角。那一笑叫他周身的冰冷疏離的氣息都淡了,好一個公子溫潤如玉。
葉嘉心口一跳,頓了頓,又拿碗裝了一個遞他跟前:“行了行了,也給你一個。”
周憬琛:“……”
客氣地道了一句謝,他抬起手,正準備去接。葉嘉又把碗給收回來,放回了灶台:“不行,忘了你還在吃藥。算了,你還是喝粥吧。”
蘿卜解藥性,吃藥期間吃蘿卜會破壞療程。抓藥花了她一兩多呢,可不能白吃。
周憬琛:“……”
……原來葉氏是這脾性嗎?日子太久遠,他記不清了。
葉嘉沒管他神情怪異地在思索什麼,一口氣煎了三十個蘿卜餅。這東西頂飽,胃口小的吃一個就能撐一下午。三十個夠一家三口吃幾天。
做完餅,小爐子上的藥也煎好了。餘氏還沒回來,不曉得乾什麼事去了。葉嘉拿塊濕巾子包了小吊罐把藥濾出來。不得不說,中藥那味兒可真夠衝的。葉嘉隻是聞著味兒都覺得能苦得吐出膽汁。端著黑乎乎的一碗藥汁兒,她捏著鼻子直接端到周憬琛跟前:“喝吧,剛煎好,趁熱喝。”
周憬琛默默地端著一碗燙得要死的藥,幾不可見地哆嗦了一下。
葉嘉把藥給他就端了個椅子過來。擺在周憬琛的對麵跟小豆芽菜一人一個蘿卜餅。哢嚓哢嚓的啃得倍兒香。一邊吃一邊還監督他:“喝啊,涼了就不好喝了。”
周憬琛:“……”
“看我作甚?喝藥啊!”葉嘉嚼得滿口都是蘿卜餅的香。一麵吃一麵還問蕤姐兒好吃不?
蕤姐兒嗯嗯地吃的頭都不抬。
周憬琛麵無表情地一口乾下去,苦得臉都抽了一下。
他擦了擦嘴角,問葉嘉有沒有水,漱口。
“漱什麼口?都是藥!”葉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一點沒有暗地裡打擊報複的故意。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漬,站起來接過他的碗放回盆裡。轉頭頗為賢良淑德地道,“喝水不就衝了藥性嗎?相公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吃個藥還怕苦嗎?”
轉頭又去拿了一個蘿卜餅,當著他的麵哢嚓又是一大口。
周憬琛:“……”
葉嘉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撿了四個蘿卜餅裝盤子裡,給剛才換雞蛋的鄰居老太太端過去。上回她跑了幾家借燒刀子,好幾家都不借給她。隔壁老人家上山打柴回來聽見了,大方地給她送了一大碗。鄰裡鄰居的,你對我好我自然記得。做好了,葉嘉就給她送點兒過去。
老太太吃了一口滿口的誇:“這比鎮上的酒肆賣的還好吃。你這丫頭手真巧!”
“哪裡,就隨便弄著玩兒。”葉嘉東西給送過去就回了。
嘴上說弄著玩,不過老太太話那麼一說,葉嘉心裡就琢磨開來。還彆說,上次她去鎮上轉悠,發現吃食的鋪子很少,好像就一家。還是主營賣酒的。做的吃食不過是順帶,都給買酒的人打尖兒的。葉嘉琢磨著去鎮上賣蘿卜餅有多少賺頭。
蘿卜不貴,因著打稱,兩文錢三斤。麵粉雖貴些,但一個餅其實耗不了多少麵粉。若是一個蘿卜餅賣五文錢,她這都算是賺了。要是賣得好,指不定她第一桶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