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母後沉重的愛意。(2 / 2)

都這麼久了,學生還記得他睜眼說瞎話的仇,陳平不甘心哪。譬如現在,曲逆侯好生遺憾,殿下不給他看自己的小秘密。

陳平很快想通了,他安慰自己,張良如今還在家裡宅著呢,自己已經先他一步,奪得啟蒙師傅的名分了!

雖然頭一回被韓信嚇著有些丟臉,但時間會抹平一切,殿下終究會發現,他是水平最高最負責任的師傅。

陳平斂起笑,開始考校劉越的學習成果。

俊美的麵龐顯現鋒利:“若有大商賈聯合起來,威脅到殿下自身,殿下該如何?”

大漢建國不久,成型的商賈都沒幾個,此問是假設,也是對未來的推演。

劉越托著胖臉蛋,驀地陷入沉思。

大商賈……好像不能一開始就給他們痛快,陳師傅說過,全殺光也不好。

他眨眨眼,軟軟道:“以利誘之,再逐個擊破,財富充入國庫,不服者族。”

這句話離陳平心中的標準很近了。

商賈逐利,利就是他們的弱點,一旦利到了極致,他們便要追逐權。可權勢再大,哪裡比得過皇權?不過一句輕飄飄的詔令而已。

陳平眼底浮現出讚賞,麵上卻半點不顯,生怕誇讚了會讓劉越驕傲。

他道了句“尚可”,繼續傳授自己總結的智慧與應對之策,堪稱傾囊相授,毫無隱瞞了!

若說一開始,陳平把劉越當做拜相的財富密碼,而今過去半年,他略微改變了主意。誰不喜歡看見璞玉在自己的手裡打磨,殿下這樣的天資,實乃世間罕有,他又如何不會生起愛才之心。

他有時會為小殿下的果決,還有不自覺透出的冷酷而心驚,分明才三歲的年紀,肚子軟,說話也軟,怎的和見慣殺戮的成人一樣,該心狠時就心狠?

曲逆侯做唯一老師的念頭越發強烈。

他琢磨著,得讓皇後看見自己的表現,由此得到晉升,遠遠把留侯甩在身後,就算張良不在乎,不也還有張良的後人嗎?

一旦想象張不疑繼承留侯之位,恭敬喚他丞相的畫麵,陳平猶如大夏天喝了冰水一般,每一根頭發絲都透著爽。

劉越眼睜睜看著陳師傅微笑起來,笑容說不出的怵人,他:“……”

這樣時不時的奇怪,劉越已經司空見慣了。

胖娃娃眉梢未動一下,端端正正地坐好,聽陳師傅傳授他的坑人經驗,還有過去揮斥方遒的故事,半晌,偷偷扯了扯布帛,發起了愁。

和留侯探討的養生之道,下次編什麼好呢。

……

劉越水深火熱上啟蒙課的時候,呂雉跽坐殿中,正同劉盈說著話。

她的聲音溫和:“你父皇不日就要歸來,乘大勝之喜,大辦他的壽辰。母後已為你備好了禮,回頭瞧瞧合不合心意。”

“盈慚愧,還要母後為我操心。”劉盈連忙回道,俊秀麵龐既高興,又有藏得很深的忐忑。

他敬慕父皇,卻又懼怕父皇,每每父皇離京,都是他最輕鬆的時候。自從拚了命的讀書,換不回父皇的一句稱讚,他何嘗不羨慕如意?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葉扁舟,承載著母後的期望,朝臣與天下的期望,可父皇掀起的一個浪潮就能將扁舟打翻。

直至有了幼弟,扁舟再次注入了勇氣,劉盈抿了抿唇,輕聲問:“越兒今日的啟蒙,可上完了?”

“算算時辰,應該快了。”呂雉注視著大兒子,她為之奔走,為之謀劃的依靠。

太子之位與皇後之位,從來都是相依相承。她當不成皇後,盈兒自然也當不成太子,同理,盈兒若做不成太子,她也做不成皇後。

好不容易掌的權,憑什麼要拱手讓人?

熬過去,就是最後一關了。

她的目光冰冷,轉瞬歸於平靜:“你父皇回到長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專心讀書就是。或陪越兒玩樂,儘量少出宮去,知道嗎?”

密報說陛下暗傷發作,打完叛軍臥榻多日,好不容易才爬起來。行到梁國地界,依仗四十萬大軍,以謀反罪抓捕梁王彭越,將之流放巴蜀;又召戚姬伴駕,問候劉如意功課,當著一眾將軍的麵誇讚趙王。

劉邦忌憚的、戰功最盛的淮陰侯與梁王,已經不再是威脅。猛虎老了,暗傷發作,就更要為心愛的兒子鋪平道路——換太子。

上一次回京,因為越兒幫了他的哥哥,加上陳豨叛亂,劉邦分身乏術;這一次,劉邦說什麼也要試一試。

呂雉溫聲對劉盈道:“雒陽行宮修葺的奏疏,已經呈在我的案前。我明日就要去往雒陽,三五天而歸,你替母後照顧好越兒,遇事不決和丞相商量。”

劉盈驚愕,為母後如此突然的決定!

呂雉擺手,製止了他的開口:“好了,回宮讀書吧。”

待劉盈的身影消失不見,呂雉閉上眼,微微笑了笑。她召來大長秋,命人給劉邦傳信:“梁王流放而不是賜死,無異於放虎歸山,我替陛下解決了他。”

算算時日,彭越不久就要行到雒陽。“淮陰侯”曝屍日下,他想怎麼死?

找個罪大惡極的死囚,給體麵點的死法吧。

……

在便宜爹即將回京的時候,母後去往雒陽行宮實在突然,劉越都沒有反應過來。

至少三天的親親和抱抱沒有了!

可是啟蒙課還要照常上,胖娃娃癟著臉蛋,盼星星盼月亮,盼他母後的歸來。另一邊,身戴鐐銬,滿心冤枉與悲涼的故梁王彭越,在流放路上遇見了皇後的鑾駕。

不遠處就是雒陽城牆,彭越因缺水而乾裂的嘴唇顫抖起來:“皇後……”

他也是叫過皇後一聲大嫂的,他有沒有謀反之心,皇後最是清楚!隻要她與陛下求求情,自己定能獲得寬恕,不求恢複王位,隻求做個富家翁,他不想落到淮陰侯那般的下場!

他像遇見救命稻草那般拚命掙紮,因為壯碩的體魄,能扛鼎的力氣,堅固鐐銬竟有了絲絲裂縫。

呂雉掀開車簾,靜靜看了許久,繼而吩咐左右:“將他帶來。”

“諾。”

彭越瞧著憨厚的麵龐綻開狂喜,跪在車架前不住懇求,八尺男兒竟流了血淚。然後就聽皇後問他:“聽說你擅使鐵錘?”

彭越淚眼朦朧:“……?”

他想了想,茫然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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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京的前一日,流放的梁王被皇後帶回京中,繼而下令處死。

與此同時,椒房殿多了一個舍人彭越。

他站在院裡,抑製不住心裡的悲憤,想他南征北戰,功勞隻比淮陰侯低上一線,最後居然要做奶娃娃的使錘師傅,皇後欺人太甚,皇子越欺人太甚!!

就見一個奶娃娃探出了頭,五官極其漂亮,用一種他看不懂的目光盯著他。

劉越抱住小木劍,頭一次為母後的愛感到沉重。他回頭望了眼武師傅,韓信似察覺到了什麼,腳底生風,大步而出。

瞧見院中的彭越,韓信語氣驚喜:“彭兄,你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