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再變,是當初曲蘭頌從蕭臨淵那裡領過天網監察之職的片段,然後,是他挑燈到深夜整理天網案卷、刑審犯人、帶天網部眾抄家、沙場監斬、腰間帶刀的穿梭在每一個寂靜無人的深夜,查清每一樁被天網盯上的案件,清除一個又不一個不法之人。
“天網之下,萬物複清!”
昏暗的火光裡,曲蘭頌背光走在寂靜的宮道,像一個幽靈,陰冷而無聲。
他一步步走著,看不見表情,黑暗與他常伴。
年少時單純清澈的曲蘭頌從他身邊快速跑過,口中笑著用稚嫩的聲音說著,“我長大後一定要做一個和爹爹一樣的人,當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忠君不二,濟世為民。”
孩童消失,隨後,響起的是青年曲蘭頌低沉帶著沙啞的聲音,那聲音裡,是恨,是悲,是絕望,是深深的無助。
“為什麼?!我曲家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誅滅我曲家滿門!輔佐儲君是錯嗎?還是不夠對君衷心?”
“明明太子敗了,我曲家也認命了!為什麼還要對我們趕儘殺絕?!”
一聲聲淒厲之音過後,是人無情宣布誅殺曲家的詔令。
“陛下有令,左相曲正和意圖謀反,畏罪自儘,曲氏全族亦難逃罪責,誅!滿門!即刻動手!”
那段陰暗的過去,是曲蘭頌此生難忘的傷疤。
他獨自走著,耳邊忽然響起蕭臨淵的聲音,那是他的後半生。
“曲蘭頌,你若願意,朕可以讓你去領其他職位。以你之能,不是隻有一個天網可以任你施為。”
“臣謝陛下好意,可臣不悔入天網。”
“您曾說,世間光明和黑暗並存,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黑暗。諸位同僚為天下安定和無數人的幸福而燃儘自身的心血,他們化身光明照亮世間,那我就願做他們陰影裡的刀,守護生者,屠儘醜惡。”
“天網,亦是人心之網,必將籠罩天地,高懸於人們心間。臣知道這條路上注定孤獨,不得善終。道阻且難,可不管世人給予曲蘭頌這個名字何種評價,臣隻願,他們能永遠記得我天網監察的身份。”
“世人該懼我,懼天網;”黑夜裡,男人終於轉過身正麵對著屏幕,可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叫人看不清,琢磨不透,好像在微笑,又好像錯覺,似有一層灰蒙蒙的霧籠罩著。
“唯敬己心,願世間長明。”
他徐徐而道,身影沉默的矗立著,好像隱於黑暗陰影中徐徐盛開的幽蘭,憂鬱柔美又堅定執著。
他手染鮮血,世人懼他。
可天網在他的帶領下,也有條不紊的運行著,規模越來越龐大,他數年如一日的辛勞著,隻為了一個肅清天下的理想。
戰場上,蔣明橖浴血廝殺,為大宸贏得一場又一場勝利,他也為著一個天下太平的夢想而努力著。
三千軍陣前,英姿颯爽的將軍高坐在戰馬上,回頭笑問自己的君王。
“此次陛下要臣多久為您傳回捷報?”
將軍意氣風發,壯誌淩雲。
高台上,英明神武的帝王淺笑而答,“三月。將軍可能做到?”
蔣明橖爽朗大笑,“吾何須三月,不出兩月餘必叫我王手持敵國王印。”
“朕待將軍凱旋。願天下一國,太平長安。”
“願天下一國,太平長安!!!”
烈烈旗幟作響,無數將士應聲附和,回應他們的君主。
聲震雲霄,萬眾一心,戰意滔天,哪怕是演的也不難看出的超強的凝聚力。
蔣明橖在戰場上一次次取得勝利,宸國也在一次次的對外擴張中變得越發強大。
一次戰後回朝的深夜,曲蘭頌為蔣明橖身上的傷上藥,忍不住說了句,“怎麼這次傷的這麼重?”
“戰場上刀槍無眼的,受個傷還不是尋常事。”
蔣明橖語氣滿不在乎,手中上下甩動著一枚匕首,由著曲蘭頌為他上好藥纏繃帶。
曲蘭頌聞言,沉默了一瞬,說:“你不是戰神?戰神還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蔣明橖嘿嘿一笑,沒有轉頭,“戰神不也是人,是人當然會受傷。”
“你要是不想我受傷,那我隻能不上戰場,隻有不上戰場才不會搞得一身傷回來。”曲蘭頌不說話,他知道這不可能,手上動作沒停,蔣明橖頓了頓,繼續厚著臉皮。
“曲蘭頌,等將來天下太平了,我不做這個戰神了,你……你也不當這個監察,我們去邊關做個伴兒怎麼樣?”
“我帶你去騎馬,看大漠裡最美的落日;或者,你帶我回你老家,那裡氣候宜人,倒挺適合養人的。”
他語氣吊兒郎當的,好像隻是隨口說的玩笑話,但越發收緊的聲線,還有他慢慢緊繃起的肌肉,無不都在表明著,他此刻的心裡很緊張。
或許這並不是玩笑,而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
曲蘭頌幫他綁繃帶的手頓住,久久沒有動作。
“你什麼時候還去過我老家?”
蔣明橖摸摸鼻子,有些尷尬,“當年你失蹤找你的時候。”
房間內一時安靜下來。
過去半響,曲蘭頌扔下手裡的繃帶,轉身出房門,同時聲音冷冰冰的丟下一句,“不怎麼樣。”
於是身後的蔣明橖便也沉默了下來,坐在房中身影顯得是那麼黯然。
“身為將軍,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是我們一生最高的榮彰;可若有朝一日,能夠在天下太平時卸甲歸田,餘生與一人相伴到死,坐看閒庭花落,這樣的日子也很美好。”
“那是我做夢都想要的生活。”
戰火中,年輕將軍渾身浴血,腳踩沙場,仰望天穹,那雙眼中不複往日的輕慢和不正經,而是飽含滄桑。
明明沒有動嘴,可光幕中旁白低沉的聲音字字訴說著他的心聲。
畫麵一轉,是繁華熱鬨的街市,人人口中都在大聲呼喊著。
“戰神!戰神!”
“蔣將軍!大英雄!!我輩之楷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