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萃酒樓。
廳裡廳外幾乎擠得水泄不通,幸而譚建早早定好了台下的圓桌,當下由著夥計開道,往桌前去。
他道小妹沒來可惜了,“我瞧著她是想來的,母親怕她又被衝撞著,把她留在家裡了。不然咱們更能熱鬨了。此番的戲班大半年才來清崡一次,叫我好等啊... ...”
楊蓁對譚建說得戲班不熟悉,但她覺得譚蓉膽子太小了些,說不來也好,說著想起了一旁的大嫂。
大嫂是那等安靜柔和的性子,眼下這麼多人不會也害怕吧?
楊蓁嫁進來就遇到了大嫂受欺負的事情,當下便在意項宜是不是害怕了,不想轉頭看去,卻見大嫂臉上的興色落了下來,目光落在不遠處。
項宜看見了那位譚家的宗子。
她頓了頓,又抬腳走了過去。
譚廷還在她陡然冷下的神色裡沒回神,眼下見她主動走過來,稍稍緩了口氣。
然而她到了他臉前,同他行了個禮,神色平靜中帶著冷淡。
“大爺來了。是不是家中有什麼事?我這就回去。”
台上的戲就要開始了,廳中的喧鬨聲一浪蓋過一浪。
譚廷耳中卻靜得隻剩下項宜的兩句話。
她好像沒有想過此事以外的其他可能,眼下已經要離開了。
譚廷和楊蓁急忙跟了過來。
“大嫂要回家?”譚建訝然。
楊蓁就更驚訝了,“戲還沒開始呢,大嫂不是說好久沒看戲了... ...”
她笑著說沒關係,“下次再看也一樣... ...”
譚廷幾乎能想到她立時要同自己行禮離開的樣子了,他禁不住在她之前開了口。
“家中沒事,你不必回去。”
他語速似乎有些快,三人都向他看了過來,尤其他的妻子,眼中露出困惑。
是了。
若家中沒事,他怎會突然到此處來?
畢竟他們三人前來他知道,但並沒被邀請。
他總不能解釋說,莫名其妙就到了此處... ...
他乾脆叫了譚建。
“把隨從護衛留下,你隨我回家。”
譚建耳中一轟,足足怔了幾息。
大哥竟然是來找他的?!
他心心念念的戲班,第一次帶著娘子出門的寶貴時光,忙裡偷來的一點點閒... ...
都沒了?
譚建傻眼了。
戲要開始了,鬨哄哄的人群開始安靜下來。
譚廷不想讓那人再繼續用不解的目光看他,便讓她和楊蓁去往台前看戲。
譚建獨獨被留了下來。
看著大哥陰晴不定的神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錯了。
不過大哥好像也沒說立刻就要走,譚建抱著一絲幻想。
“大哥許久沒看戲了吧?這戲班子有幾出拿手的好戲,連各地的王府都喜歡聽,時常請他們過去唱。”
他說著,見大哥沒有推拒的意思,目光落在不知是台上還是台前的地方。
譚建略微壯了一點膽子,小聲說起他最期待的一出戲。
“... ...那戲當真讓人看得落淚,若不是橫生阻礙,兩人何至於生離死彆... ...小姐死後,秀才也不欲獨活了,待他老母去世之後,秀才便不見了。村人皆找不到他,最後才發現,他將自己葬在了小姐墳旁... ...”
譚建說著,都快哭了。
台上已有咿咿呀呀試戲的聲音,唱的正是他說的這一出。
大哥不知怎麼,似也瞧向那戲台的方向。
譚建滿心希冀,心道大哥是不是也被這般淒美的故事感動了?
然而他期盼被感動的大哥,卻看到自從他來了之後,他的妻就再沒似方才那般興致滿滿了。
楊蓁嬉鬨著跟她說了什麼,然而她也隻是笑意淺薄地點了點頭。
興致全無。
譚廷緊壓的唇抿成一條線。
譚建並未察覺,還道,“哥,這般絕世之戀是不是的確令人動容?”
話音未落,他哥的眼神落了過來。
那眼神滿滿都是不悅。
“絕世之戀?戲班子用來營生的誇張之事你也信?”
譚建被訓斥得頭都不敢抬了,又聽見大哥冷哼一聲
。
“我看你就是時文背得太少,明日再讓人去給你買五本來。有時間多讀書,大丈夫怎能沉溺於男女情愛?!”
他冷聲說著,沉著臉起了身,大步離開時萃酒樓。
*
譚家。
秦焦不敢耽誤林大夫人譚氏的事情,唯恐出了錯處,惹得林大夫人心生不悅,所以事事親力親為。
他也不圖許多,隻求林大夫人能看在他做事認真的份上,幫他謀一份知縣知州的差事。
可憐他秦焦讀書科舉一輩子,隻能在舉人上打轉。
當今世道舉人枚不勝數,有些世家的子弟都未必能有好差事,彆說他一個無甚依靠的寒門窮酸書生了。
他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就隻有林大夫人了。
秦焦連著在外跑了許多天,渾身酸疼地回了譚家。
回了譚家就聽說了項宜被查賬的事情。
他甚至來不及喝茶,“查了項氏的賬?怎麼說?貪了多少?大爺如何懲治的?”
然而回話的小廝撓了頭。
“先生,賬查完了,一個數都沒錯。夫人她沒貪啊,大爺倒是開了祠堂,親自將鬨事的族人懲治了... ...”
小廝說完,秦焦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