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來的匆忙,我不曾聽你言明此女的姓氏與來處,今日方知,竟是與白博士所說是同一人。”
坐在對麵的薑老頭心中許多疑惑。
一則,時至今日,他擔心孟桑入不了這老頑固的眼,索性不曾告知她這活計由何而來,根本沒有提過一次“國子監食堂”,以免事情未成,徒惹桑娘失落;二則,他著實並不知孟桑是如何結識一位正六品的太學博士,實在費解。
不過無論如何,薑老頭都堅信自己不曾看走了眼。
“那白博士何許人?平康坊南曲的常客!你這故交的女兒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上這麼一位風流才子、太學博士的跟前!”
“如此有著千般手段的小娘子,心思全用在了旁門左道上麵,隻想著找人為其擔保引路,一心要進國子監食堂做事,其心根本不誠,又能做出什麼勞什子的美味珍饈?”
魏詢吹胡子瞪眼,眼中滿是不屑:“等會兒無論她端來什麼吃食,我是一筷子都不想嘗的,你且自己受著吧!”
他越說越激動,本想趁熱打鐵點出老友的糊塗,免得老友日後再受蒙騙,白白為不值得的人勞心勞力,卻被薑老頭打斷。
薑老頭直覺自己找到了關鍵所在,目光灼灼:“且慢,你說那太學博士是平康坊南曲的常客?”
“啊……正是。”魏詢愣住。
薑老頭撫掌大笑,麵上的疑惑之色儘數消去:“這就對了!難怪……難怪啊!”
看著老友了然的神色,魏詢被弄得越發不解:“你這老兒,且將舌頭捋直,把話說清楚……”
未等薑老頭開口,就瞧見孟桑從後廚走出的身影,魏詢心中有再多疑惑,此時也隻好按捺下去,暫且不表。
孟桑方才在後廚忙活半天,好容易折騰出三道吃食,此時穩穩將木托盤上的菜式一一呈上。
“糖醋排骨、乾煸豆角、梅花湯餅,魏老慢用。”
食案邊,魏詢耷拉著眼皮,本打算維持冷臉,不搭理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郎。然而隨著竄到鼻尖的食物香氣越來越濃鬱,他的雙眼仿佛不受控製一般,徑直往食案上望去。
最右側是乾煸豆角,綠色的豆角被炒得油光滑亮,最外層皺成虎皮狀,其中夾雜紅彤彤的乾辣椒,以及零碎的花椒粒,紅綠相間。
食案正中央擺有一盤糖醋排骨,琥珀色的豚肉排骨堆放在盤中,上頭還粘連零零散散的白芝麻,略黏稠的醬汁緩慢滑落。
而左側的碗裡,湯底用的清雞湯,麵片做成內厚外薄的五瓣花朵模樣,每一片的“花瓣”上頭經絡清晰可見,“花瓣”邊緣處在雞湯中顯出半透明狀,一片片漂浮在碗中,另有薄薄一層的清透雞油相襯,仿若繪在紙卷上的梅花盛景圖。
單看“顏色”,此三道吃食已是十分誘人,而撲鼻而來的香氣,即便是嘗遍美味珍饈、久浸庖廚的魏詢,也不禁咽了咽口水,習慣性地伸手去拿食案上的木筷。
然而身側卻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其中滿是提醒意味。
受到美食誘惑的魏詢詫異望去,撞入薑老頭意有所指的目光。
‘等會兒無論她端來什麼吃食,我是一筷子都不想嘗,你且自己受著吧!’
方才他自己信誓旦旦說出口的一番話,聲音響亮,言猶在耳。
魏詢:“……”
他頓時覺得手中的筷子吧,有些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