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鳥雀在樹梢上蹲成一排,發出輕快悅耳的啼鳴聲,驅散人們殘存困意。
而國子監食堂內,已經熱鬨起來了。
監生們排起長隊,領取今日朝食。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不耐之色,更多是對新菜式的期待。有人時不時墊腳張望,數著還要多少人才輪到他。
隊伍最前頭,一名姓尹的監生取了朝食,趕忙給後邊人讓出位置。他環顧四周,望見交情不錯的許平和薛恒,便端著碗盤過去。
雙方見過禮,紛紛落座。
尹監生看著許平二人跟前空蕩蕩的碗盤,笑罵道:“無論我每日提早多久來食堂,必定能看見你倆坐在裡頭。嘖嘖,食堂裡的朝食人人能領,僅為了一口吃的,天天這麼早起,何必呢!”
薛恒嘿嘿一笑:“話說得好聽,彆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打什麼歪主意。這廂勸我們遲些來,你自個兒必定更早起!我可不上你的當,否則就得跟你們一起擠長隊了。”
見計謀被識破,尹監生恨恨地指了一下薛安遠的鼻子,專心用朝食。
今日食堂提供的是白粥和南瓜餅,尹監生全副心神都被新出的南瓜餅吸引了去。
那南瓜餅瞧著圓圓的,很是可愛。其顏色如黃金一般璀璨,頂部還粘著數粒黑芝麻作點綴,漂亮極了。還未送入口中,就能聞到南瓜和小麥香氣,以及醇濃的芝麻香。①
最外側薄薄一層是脆的,裡頭嘗來卻很軟糯,無需多費什麼力氣就能咬下或是撕下一小塊,仔細品嘗。
南瓜與麵粉之間完全融在一處,當與熱油相遇之時,便激發出新的濃鬱香味,甜糯可口,卻一點也不粘牙。
尹監生飛快吃完一塊,喝了口白粥,旋即向下一塊南瓜餅發起攻勢。
不曾想,這一回咬下去,卻發現了意料之外的驚喜。
裡頭竟還包了餡料!
南瓜餅被咬開一道口子,裡頭是深褐色的紅糖漿汁,正包裹著一粒粒大小不一的花生碎。因著咬出的口子太大,那紅糖花生餡險些就要流出來,尹監生忙不迭湊上去吸吮,一滴都舍不得浪費。
花生碎帶來沙沙的口感,而紅糖汁又頗為黏稠,再加上軟糯的南瓜餅,彆有一番獨特口感。
尹監生嗜甜,越吃越驚豔,不斷發出滿足的嗯哼聲。
許平見到此景,倏地笑了:“看來尹兄今日十分走運啊!”
而薛恒卻麵露憤憤之色,不滿道:“怎就我一人沒吃到!”
尹監生驚喜道:“許兄竟也吃到有餡的了?”
不等正主回答,薛恒就睨了滿麵笑容的許平一眼,哼道:“何止是吃到,他不僅吃到你這紅糖花生餡,還額外嘗到了靈沙臛餡的,真是什麼好事兒都讓子津趕上了……”②
尹監生問:“這是孟師傅想出來的點子?”
“正是,”許平抿了一口白粥,頷首笑道,“除了無餡的,孟師傅額外做了兩種餡,全都混在其中,不做任何標記。她說是全憑大家手氣,討個今日彩頭。”
甫一聽見這說法,尹監生先是兩三口吃光了紅糖花生餡的南瓜餅,然後迫不及待夾起最後一塊南瓜餅,輕輕咬了一口——
裡頭空空如也。
尹監生的肩膀頓時垮了下來,深覺遺憾,哀嚎道:“真想嘗嘗靈沙臛餡的……”
手氣極好的許平,但笑不語。
尹監生惋惜了好一會兒,方才消停下來繼續用朝食。
領朝食時,阿蘭就提醒過——南瓜餅的數量有限,每位監生隻能領三塊。
因此,他今日肯定與之無緣了。
吃到半飽,尹監生後知後覺地問:“對了,怎不見孟師傅?往常她不是都在大桌那兒做吃食嗎?”
許平歎道:“孟師傅身體不適,先去後頭小院休息了。不過她瞧上去臉色極差,怕是過一會兒還得回齋舍。”
聞言,尹監生期盼道:“隻盼著孟師傅身體康健,並無大礙。畢竟,隻要一想到可能會多日吃不到她做的朝食,我就很是憂愁啊。”
薛恒二人亦覺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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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朝食,許平等人如往常一般結伴去上早課。
原本這群監生之間不過是交情一般的同窗而已,自從一起嘗過孟桑做的朝食,以及誆騙田肅為首的國子學、太學監生一事後,這些四門學、律學等四學的監生,仿佛在一夜之間結成同一陣營。
不僅彼此言語間越發熟稔,而且每日用完朝食,他們都會結伴往講堂而去,邊走邊笑,好不愜意。
“那田肅被我們騙了好幾回,已經對‘食堂難吃’一事深信不疑,哈哈哈哈哈……”
“就是要達成這個局麵,否則被他們曉得真相,朝食就更難搶了。”
“可不是嘛!大夥千萬要小心再小心,莫要露餡。左右吃食全數都進咱們腹中,他們要譏諷就隨他們去,不疼不癢,隻管左耳進右耳出。”
許平溫聲提醒道:“等會兒分工可都記住?誰負責展露憤怒,誰出來攔著,誰和稀泥,都彆忘了。”
“許兄且安心,定不會被瞧出破綻!”
“……”
就在眾人說笑間,已走到講堂所在院落外圍。
當這些監生跨進院門的刹那間,紛紛換了一副神色。
一路以來的輕快笑顏悉數消失,隻剩下無儘的木然絕望,仿佛剛剛在食堂遭受過巨大打擊一般,絕望的情緒濃厚到像是要化為實質。
走至講堂台階下,就有田肅等人的嬉笑聲傳來。
“哎呦,今天四門學的同窗們都吃了什麼珍饈美饌啊?”
“田兄真是的,何必戳人家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