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倒不慢,”沈道哼笑,食指隔空點了點他,卻也沒賣關子,“昨日的確遇見一位好庖廚,不僅技藝精湛,還心思靈巧,所做菜肴頗具新意。一道賽螃蟹以假亂真,著實驚豔。”
謝青章叉手,溫聲問:“還請祭酒指點,此人身在何處?”
沈道按下他的手,笑道:“好了,人就在國子監食堂內,左右跑不了,你莫要著急。這位孟師傅原是找來做朝食的,現下也幫著食堂大師傅,一同做監內諸位官員的暮食。”
“曉得你是個穩重性子,舌頭也靈得很,不親自嘗過必然不放心,”沈道攏了攏袖子,輕揚眉梢,“晚間不若留下,陪舅公在監內一道用暮食?”
眼前老人暗藏的意圖,溢於言表,就差把“喊舅公”這三個字,深深刻在每一道笑起來的皺紋中。
謝青章:“……”
猶豫片刻,他抿唇,淡道:“舅公拳拳慈愛之心,修遠自當遵從。”
一聲心甘情願的“舅公”,讓沈道身心都舒坦了。
便是衝著後輩難得服軟這一點,沈道覺著他做人家舅公的,怎麼也得幫忙。
沈道拍了拍謝青章的肩膀,語氣慈祥:“放心,舅公定會說動孟師傅,今日就將她請去長公主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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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國子監祭酒的廨房內。
“孟師傅今日身體不適,回齋舍休息了?”沈道愣住,很是不敢置信。
明明昨日吃賽螃蟹時,那位杏眼女郎還好端端的,瞧著十分康健啊。
送暮食的雜役歉聲道:“回稟大人,孟師傅確實身子不適,早間險些暈倒在後廚,最後是由魏師傅做主,讓幫工雜役送她回了齋舍,暫且告一日假。”
事已至此,沈道隻能揮手讓雜役離開。
看著桌案上三道賣相一般、成色普通的吃食,沈道不免有些心虛,故作鎮定地偷瞄謝青章臉上神色。
這一眼,直直望進了謝青章波瀾不驚的眼神裡。對方麵色如常,但沈道卻感覺裡頭寫滿了質疑和控訴,似是對他這個舅公的不靠譜,很是失望。
沈道心下惴惴,試探道:“咳咳……這著實是不湊巧,舅公也不知情呀。”
“庖廚一事另有可靠人選,多謝祭酒大人關懷,”謝青章歎氣,從容不迫地站起離席,叉手行禮,“屬下得早些回去侍奉家母,便不多留了。”
說罷,謝青章頭也不回地走了。
頓時,沈大人那心哇涼哇涼的,欲哭無淚。
修遠啊,不是舅公在誆你,孟師傅真的是一位非常難得的好庖廚!
好容易應下陪舅公一同用暮食,這……你彆走啊!
沈道看著桌案上三道平平無奇的吃食,長長歎了一口氣,愁得胡子都要揪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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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廚小院,雜役們忙活完了食堂的活,正聚在一處吃飯閒聊。
此時,負責去廨房送暮食的一眾雜役們,提著食盒回了小院,笑著寒暄幾句。
“大牛哥回來啦,今日各位大人們用著可還好?”
送暮食的雜役搖頭道:“聽說今日孟師傅告假,好幾位博士顯然就沒了胃口,剩下許多呢。其中有一位錢博士,還特意問了孟師傅何時再做魚香茄子。”
一聽這些大人們也和他們一樣失落,眾人好受許多,可又聽見“魚香茄子”四字,刹那間歎氣聲連成了一片。
有一個方臉吊梢眼的雜役,看眾人如出一轍的惋惜渴望,隻覺奇怪,便多問了幾句關於“魚香茄子”的事。
“是了,康三你跟的文師傅。當日孟師傅做魚香茄子煲時,文師傅和連你在內的雜役都休了旬假,無一人不在食堂,自然不曉得。孟師傅做的魚香茄子煲當真一絕,香飄千裡,聞之使人心醉。”
康三疑惑:“就這般美味?”
有人立即答:“何止是美味,說是天上仙人吃的珍饈都不為過。”
“可惜後來就沒見孟師傅用過那醬了,當日我就在後廚,那醬一加進去,頓時香得我直流口水!”
“我也饞那醬,真是忒香了,好似什麼菜肴加上一勺這醬,立即就變得美味許多!”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讚歎起孟桑手上的新奇醬料,唯有那康三一臉若有所思,吊梢眼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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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忙完朝食,阿蘭如往常一般來後廚小院,一一查看孟桑做的各色醬料與小菜。
一打開存放豆瓣醬的陶缸蓋子,阿蘭忽而定住,眉頭緊蹙。
柱子從後方來,正準備搭把手,看見阿蘭一動不動地立於缸前,笑道:“阿蘭姐姐怎麼跟個木頭似的杵著,是魂兒被醬香味勾走了?”
阿蘭扭頭看他,神色嚴肅,沉聲道:“孟師傅做的豆瓣醬少了一些。”
聞言,柱子收斂笑意,快步過來,看清缸內光景後,麵色陡然沉了下去。